李师都微笑的时候，左手在空中一抹，星光中的幻像从他眼前消失，同时，他的身子微微向下用力。

　　噗！

　　阳不韦的双脚顿时陷进地底，他脚下的那块正在被热流顶起的硬泥，像一片奶酪一样翻了上来，将阳不韦的两只脚包裹。

　　“你真的很能折腾，不过人不能犯同一个错误，也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李师都的狂热似乎一瞬间落幕，换上了嘲笑面容。

　　他朝阳不韦手里的长槊又看了一眼，虽然有些惊异却还是继续说道：“很难想像，一个小妖都能搞出这么多的花样来，好漂亮的长槊啊……交出‘无血’的东西，我便给你一个不痛苦死去的机会。”

　　“不要有幻想。刚才那些星光是‘明月行’里的术法吧？也许你能看到什么，但是有这种本事的人多了去了，我也不是头一遇到。而且在我有所警惕的时候，你的这种花招简直是对我的羞辱。你必须明白，我站在这样高度的人都是有底线的。不但如此，你还应该知道一个人的梦想不是像外人看到的那么简单，所以当梦想被人偷窥之后，它会埋得更深更隐秘。不过，李贺和你都一样，永远都不可能懂得我做事的方法，也不能真正地理解我所要做的事情的真正意义。我的执着不可阻挡，就算是你们用‘明月行’的术法来对付我，也不能让我在前进的道路上停留片刻……”

　　“算了，跟你说这些干什么？现在，该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再也不用跟我耍小聪明和谈什么条件。”

　　说到这里，李师都神色一厉，‘伏龙’短剑刺向阳不韦顶心。

　　“等等！我还有更多东西是你感兴趣的。是的，这槊是太长了，不如刀好使，有机会我会好好教训一下种出这根槊的家伙！但是……你为什么不继续说说你走的是什么路呢！”

　　阳不韦说着，神色不动放下长槊，这时他双脚所陷的地方，融化的炽热已经淹到了脚踝。

　　李师都剑势放缓。

　　“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些，你是想往不可预知的高处走，虽然我也不知道督帅是多大的官，但这个位置显然还是无法令你随心所欲。当然这些猜想是空洞的，所以我还是说说眼前……与其说这一次你是要祭炼你的那两把剑，还不如说你是想得到草原人的祭炼秘术，对吧？那么让我再猜一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机会不多了？是不是不能再从道宗手里得到更多的东西？我知道，人的一生是短暂时，说不定转眼就没时间了，而你想趁着还早的时候，追求更多的梦想！”

　　阳不韦说到这里，嘴角抽搐着将右脚拔出融泥，吡牙咧嘴地忍着痛。

　　‘伏龙’短剑离阳不韦头顶只有寸许时，忽地停下。

　　李师都眼睛一亮，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聪明超乎想像，但我还是那句，小聪明是救不了你的。”

　　说着他将‘伏龙’的剑尖点在阳不韦顶心，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刚才你说长槊是种出来，你的意思是，你知道白眉的下落？”

　　李师都问完的时候，阳不韦也跟着笑起来，不过他不敢动，‘伏龙’临顶的感觉很不好。他明白李师都的这把剑，连马伯年的冲天刀芒都能劈开，所以只需轻轻一动便能将他的脑袋剖成两半。

　　“你不知道‘白眉’在哪儿？”阳不韦黠笑着：“那么我的猜测就更对了，其实你不是捏着傀儡身后线头的那个人，是不是，有人挡了你的道，是不是？”

　　李师都撇了撇嘴恼怒一闪，‘伏龙’刺下一分。

　　鲜血顿时沿着额头流下，阳不韦的笑容却是更盛了些：“唔，你心动了。仙器……对，你要的是仙器，要的是绝对的力量，不过这么一点点地刺下来，是没有效果的。我现在明白了，你已经看到了危机，已经觉得自己不能朝督帅之上再爬一步，所以你必须体现出更多存在的价值。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就是一样的人了，都是傀儡而已，既然大家都是受人摆布，那么自相残杀就是不对的……你看，我有得到力量的方法。”

　　阳不韦说着松开长槊，左手指尖上拈住了三片雪花朝李师都扬了扬。他的整只手掌都布满了月光之冰，而三片雪花正在薄冰中白生生地点缀着艳丽。

　　“它们一离开我的手，便会融化，所以你若用强，拼了一死我也会松手。这样你不仅失去它们，也失去抢夺广寒镜的所有线索。”

　　在偏了偏头从李师都的剑下移开之后，阳不韦顺手拍出小片月光，将头顶的伤处覆盖。

　　李师都的目光盯住那几片雪花，立在阳不韦肩上，竟是没有阻拦。

　　“这样很好。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这句话真的很有水准。我喜欢头脑聪慧的人，喜欢他们说出有道理的话来……我也想看看这些雪花里的秘密，所以现在，我要开始融化这片雪花。我相信你不会阻拦，因为它们融化的时候，你也有机会看到获得力量的途径。”

　　李师都犹豫了一会儿，收剑挺直身子，然后他重新踩上阳不韦的右肩：“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有一点儿差错，我会放弃这个方法，你知道草原上还有其他的萨满。而且我有无数种方法，逼你说出关于广寒镜的所有秘密。最关键的是，现在没人能救你，而我可以拿着广寒镜远走高飞。”

　　李师都说话的时候，身后的天塬石缓缓移动，朝古龙移去。

　　阳不韦舔了舔干裂的唇，笑容不减：“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有差错，我会跟你一样，很生气，嗯，是非常非常地生气。”

　　说着他便左手高高举起，定了一定之后，才轻轻松开手掌。

　　李师都目光如电，紧随雪花。他明白雪花的飘飞是空灵无迹的，以他的眼力，哪怕在雪花彻底消融的过程中，窥探到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大有裨益。

　　三片有些晶莹的雪花，飘飞而下，它们在空中摇摆的时候，薄薄的冰晶上映照着大片火光。

　　而在它们飘下一尺时，其中的两片便化为水气。

　　李师都心中一凛，他被这个意外打乱了节奏。在极为短暂的震撼之际，他的心神仍旧停留在最后一片雪花之上。

　　“接下来看你了。”

　　阳不韦松开拈住的雪花时，叹了口气，将另一手里的蛇鱼抛起。

　　唿！

　　这时最后的一片雪花剧烈地膨胀，就像一颗爆米花一样炸开，无数的冰晶从虚空中突兀出现，挤将出来。晶雪四溅之时，一个很奇异的突起，从这大片的冰碴之下向上地拱起，

　　李师都一怔，目光顿时被这片刹那间由虚空中生出异变粘住，同时他手中的‘伏龙’剑上传来一阵轻颤，在倏忽贪婪闪过他心头的时候，那条一直盘踞在剑刃之上的金龙也在突然间暴起，扑向冰晶。

　　莫非冰晶中的那个突起里，隐藏着‘伏龙’剑器灵都想吞噬的惊人力量？

　　然而他刚想到这里，脚下一凉。

　　他低头时，才发现阳不韦一直拎着的那根冰柱样的东西，在刹那间缠上了自己的脚，更是将阳不韦的脖子也缠了进去。

　　没人看清这条蛇一样的东西在什么时候醒来，就像没人知道它被阳不韦拾起之前是僵死的一样。

　　“这个贪婪的蠢货！”

　　阳不韦暗暗骂了一声。

　　蛇鱼的身子忽然间变得极柔软极长，在尾部绞进仙桂树的枝叶间后，头部昂起轻轻点上李师都的右脚踝，如同轻吻。这时蛇鱼的五彩纹已经消隐，它轻轻一点时，一条黑线从尾部闪电般地传向了它的头，被它注进了李师都的靴子。

　　黑线钻进李师都的靴子时，阳不韦空出来的右手，抓住了李师都的另一只脚，被火燎破了的衣袖中，手臂露了出来。而蛇鱼的脑袋轻轻点罢，便依上了阳不韦的右臂，轻灵游走，所过之处，白到透明的身子深深地嵌进了肌肤。不过一息，它的身子就像是手臂肉体的一部分，完全融合在一起。

　　刷，下一刻白光忽闪。

　　蛇鱼其他部分的身子安全脱离了仙桂，在掠过阳不韦的脖子和李师都的双脚后，彻底钻进了右臂。

　　阳不韦心里一突，苏醒之后的蛇鱼，果真出手不凡！难道它真的懂得悟得了那两片雪花中的秘密？不过接下来，当他看到一片片五彩的鳞片由皮肤底下浮现，整只手臂在刹那间变成了一条五彩斑斓大莽之后，更是有些呆滞。

　　来吧，来得更猛烈些吧！

　　果然，阳不韦刚想完这些的时候，他手臂上的几片大的彩鳞竖了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转瞬便织成了两片薄薄的羽片样的东西。

　　‘五彩追风纹’！

　　阳不韦的脑中，顿时霹雳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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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雕虫小技！刚还跟你说过，我经历的事情比你多。”

　　李师都的‘伏龙’切向阳不韦右肩，他并没有看到蛇鱼的轻轻一吻，在他的判断中，阳不韦就是俎上之鱼，他有不下百种办法可以慢慢折磨这个挑战他底线的小妖。

　　噗！短剑切入肉体的感觉传来，李师都看也不看，抬手又是一剑。

　　但是这一剑刚递出一半时，微微的麻意由右足传来，仿佛地底的森寒激得他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