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稳定一下妖魄……简单地说，你的妖田有点小小的问题。”

　　李贺的话语淡淡的，伸手拽住阳不韦左臂。暖暖的月光从李贺身上浮现，倏地爬上了阳不韦的半边身子。然而阳不韦右侧身子突然扭曲着，一点又一点的冰芒乍现，光天化日之下好似雪花舞动。

　　李贺松手，深深地思考。

　　阳不韦被这个变化惊扰，停下脚步狐疑地看着李贺。他的心思还在寇谦之和慧德身上，这两家伙拦了路之后，居然风轻云淡地掉头就走，这让他很为生气。

　　哪天再遇上这两人，一定要狠狠地教训他们一下！

　　但李贺既然拉着他说话，他又不能违逆，而且李贺的神情极为郑重，即便是站在身侧的古龙，也拿奇怪的眼神看他，仿佛想要在他身上寻找着什么东西。

　　李贺顿了顿，单刀直入：“你的妖田到底是什么？形成之后有什么变化？”

　　阳不韦摸不着头脑：“前辈，您这是什么意思？”

　　“古老弟说，他已经两次都看到有红色的丝一样的光线，在你的两只眼睛中出现，也许你不知道，这红丝很暴虐。我记得你的性子很淡，但今天却主动挑衅别人，难道这不奇怪么？如果你不告诉我原因，那我只能靠猜了，但这种情形很少在妖的身上出现，我担心你的妖田在朝不好的方向变化。”

　　“暴虐？不好的方向……变化？”

　　阳不韦这才明白李贺的担忧。李贺既然说的这么严重，于是他努力地回忆了一遍。从他修习‘明月行’的头一天妖田形成时起，除了白眉占据了妖田，再到后来容纳了白仙儿的魂魄之外，也没发生过其他值得告诉李贺的事情啊？

　　难道种些月见花、霸王莲这些东西，有什么问题？

　　“我的妖田，就是一块田地，现在白眉在打理。哦，前辈，白眉就是当年广寒宫的白眉，就是广寒宫中掌管地殖的那位，您应该听说过它？”

　　阳不韦接着便把白眉的由来简单地说了一遍。出乎他意料的是，李贺只是频频点头而已，但古龙的两只眼，却瞪得越来越大。不时地，这家伙居然浮现出迷醉神色，越来越浓的欣喜让人很是无语。

　　“除了白眉和你说过的这些之外，还有其他的么？这是大事！你再想想……哪怕是很小的事情你都不能忽略掉。妖田向好的变化有很多，比如变得更大、妖气更浓、跟你的念头更契合，但变坏却只有一种，那就是某一天直接崩溃！”

　　“这么惨？”

　　阳不韦被李贺说的心慌：“那么妖田上空长出月亮，算不算？”

　　“长出月亮？”李贺一顿：“妖田里怎么会长出月亮！”

　　“我在修习第一重第二式的时候，曾经碰巧悟到追月，然后妖田中便多出了一弯月。”

　　阳不韦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前辈，那弯月中，我曾经看到过明月……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广寒宫宫主。这件事情，前辈你可要斟酌着办，千万不能逢人便说。”

　　李贺的身子渐渐颤抖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不过他自己也知道这句话是白问的，这种事情阳不韦作不来假，也不可能作假。如果阳不韦的妖田中没有月亮便不会看到‘明月’，连‘明月’宫主是谁都不知道的人，怎么可能捏造出看似难以令人置信的谎言？

　　“当然是。”

　　然而阳不韦说到这里，突然一拍脑门：“前辈，我想起一件事情。在河东的时候，我曾经跟踪过一只狐妖。听说这狐妖是草原上某个部落的，他想吞噬我的妖田时，反被我吸收了他的一部分妖气。我记得他的妖气是淡红色的，这妖其实前辈您也见过，就是夺了你院子里的那位薛延佗部落和尚肉身的银狐妖……那个叫尼萨便是。”

　　“你肯定这狐妖的妖气，是淡红色的？”

　　“当然肯定，因为妖田上空的月，现在都有几分血红。”

　　李贺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问古龙：“万师到底是什么来路？当年我还在道宗的时候，却是不曾听过这人的名号，难道一个人在十数年间，可以从隐然无闻走到如今的地步？”

　　与李贺的肃穆不同，古龙的欣喜实在是令人看不懂，他的目光一直放在阳不韦身：“铁佛哥，万师是我见过的最值得敬佩的人，往后你自然会知道的。要说他药石之术，普天之下无人能及。从我进枢机卫时起，他已经枢机卫一年有余，但正是这短短的一年，他连升三级。如今更是枢机左卫率，可以说大半个枢机卫都在他手上捏着，甚至只要他有一句话，连太子都会言计听从。”

　　“药石之术？”阳不韦插话道：“不就是会做些药丸的土郎中么……”

　　古龙终于色变，像看着白痴一样：“阳大先生，万师如果只是个做药丸的，你怎么能进枢机卫？你真以为咱们哥儿几个推荐你，你就能进枢机卫了？我告诉你，这些都是万师拍板的，你昏迷的那几天，万师几乎每天都派人来侯着消息，亏你这个笨蛋，还好意思说他是个土郎中……”

　　然后他仿佛生气了一般，转而对李贺言道：“药石之术只是万师的一技，其他两技就连我们这样的人，也只能隐隐地猜测。但不管怎么说，万师的人品，我保证铁佛哥你一看便欢喜。”

　　“至于这位白眼狼阳大先生……”古龙翻着白眼：“等他见到万师，便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哼，土郎中……土郎中，这话好狠呐。如果他需要定魂魄话，就让真正的土郎中去干吧！”

　　……

　　……

　　龙胆谷就在眼前。

　　龙胆谷并不深，谷口狭窄内里略圆，仿佛一只悬胆，入眼处一片又一片的紫色花海，最里边是一小片庄园。阳不韦往谷里张望时，隐约见到一些人正在紫色的花海中朝谷口走来。

　　这时谷口没有人，于是古龙停下步子，遥望花海开始耐心地等待。

　　按照古龙的说法，越近长安，越要守礼数，否则根本没有机会在长安城中混得长久。阳不韦不禁有些相信起来，因为他从来没见过古龙这么地守规矩。看来长安城里的条条框框，都影响到数里里外的华州了，竟让古龙这样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老老实实在‘人家门口’侯着。

　　不过阳不韦的思绪也不在这种细节上。他一路上不停地问，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境遇。原来自己的性子，竟然因为沾染了银狐妖的妖气而变得好斗。

　　银狐妖到底是什么来路，一点点红色的气息居然能慢慢地改变一个人的性子？

　　不过他却不认为好斗有什么不妥。以前他像一只真正的地鼠时，整天就只能窝在黑暗中，好不容易出来行走，还要冒着被捉的风险。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只要肯拼命，连李师都这样的人物他都敢冲上去咬一口，而面对像寇谦之和慧德这些比李师都还要不如的家伙，怎么可以退缩呢？

　　如果有可能，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年代，好好来一场环球之旅。相信以现在的水准，什么‘泡菜拳’、‘豹克斯’、‘空手倒’，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猫拳狗腿，岂不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五哥，万师能定魄？能让我的状况变得稳定一些？”

　　古龙朝花海中翘首观望时，阳不韦腆着脸扯住古龙的衣袖：“你知道，如果我变得难以控制，你的面子上也不好啊，咱们毕竟共过生死的……你给一句痛快话！”

　　“等等！”古龙挣脱了阳不韦的拉拉扯扯，突然间开心起来：“我看见那丫头拉……是万师！万师竟然也在紫剑山庄！”

　　阳不韦一惊：“哪位是万师？”

　　兴奋的古龙这时忘了阳不韦‘土郎中’的话语，他指着将要走出谷口的人群：“你看那身穿灰袍、身材不是很高的那位，他的眼睛半眯着。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是万师叫那丫头拿着请帖来请你，你看，万师这么抬举你，你却反咬一口！”

　　这时谷中的人群终于走出花海，一群十五六的少女当先引着六个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阳不韦定睛看去，这些紫色盛装的少女两边分开，将两个女人团团围住。其中年纪稍长的那位阳不韦不认识，但年轻的那个姑娘，却正是他昨天刚见过不久的公孙绾！

　　难道那年纪稍长的是紫剑山庄的庄主公孙菡？

　　紧接着，阳不韦看清了公孙菡身侧身着灰袍的万师身上，他的目光还在万师脸上逡巡时，万师却猛地睁大了眼睛，十分诧异地盯住阳不韦。阳不韦的视线，顿时被万师的目光定住，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思维能力。

　　而这时，情况又变。

　　“娘！”

　　公孙绾的声音如黄雀般清亮，略略带着兴奋从盛装少女的簇拥中跳将出来：“就是这小子……就是这小子说我衣衫的腰身太紧，太气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