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章曰：胡瑜鸣酒后吐真言，欧阳倩借机遂心愿

　　京都香满楼。

　　房中有五六个人，墨源只熟悉其中的一副脸庞，是会试的主考官胡喻鸣。

　　“胡大人……”墨源犹自疑惑，不是说礼部侍郎吗？怎么会是他呢。

　　胡喻鸣满脸堆笑，站起身来，拱手作礼；“李大人，驸马大人，胡某还担心你们不肯赏光呢？快，快请坐。”

　　李墨源如今是从四品的侍制，算起来比胡喻鸣做主考时的中散大夫还高一级。是以胡喻鸣言语之间十分客气，但他未称下官，莫非……

　　胡喻鸣身边的一个下属看出众人的疑惑，连忙解释道：“胡大人权知贡举，擢拔人才有功，圣上今日刚刚下旨，礼部侍郎杨姚书回乡丁忧，任命胡大人为从四品礼部侍郎。”

　　原来如此，墨源等人恍然，是礼部的胡侍郎，而不是另外的那位刘侍郎，听罢此言，各人紧绷的神经不由全都松弛下来。

　　胡喻鸣春风满面；“惭愧惭愧。胡某一个月内从六品升至从四品，连升四级，都是仰仗诸位之力，今日同僚设宴相贺，胡某想借花献佛，敬诸位几杯薄酒，聊表感激之情。”

　　是啊，我胡喻鸣磕磕绊绊几十年，突然时来运转，祖坟冒烟，想来想去，也还是眼前这几位才子给自己带来了好运，他们真乃是自己的大福星啊。

　　墨源连忙客气地说道：“惭愧惭愧，我们几位都是胡大人的学生，理应相请胡大人，这岂不是倒过来了？实在不敢当。”

　　胡喻鸣连忙说：“李大人请打住。祖皇帝早有遗训，中举贡士都是天子门生，不得与主考之间师生相称。李大人如今与胡某同朝为官，就不要再谦恭见外了，反为不美。”说完，不由分说将李墨源拉上首席，王沛然本应坐他的下首，却高看对方是当朝驸马，推上了二席，自己谦卑地落坐三席。其他诸人也一一落座，许敏坐在了末席。

　　李墨源嗤之以鼻。这官场的排座历来讲究，暗藏玄机，金科玉律一般，依照尊卑长幼的顺序，容不得半点差错。朝堂也罢，酒席也罢，凛然彰显着官威礼仪。稍不留神出差错就会给当事人埋下祸根。官贵们虽然不至于当场发难，但芥蒂一存，龃龉一生，必是小人物们灾难的开始。

　　墨源往桌上一看，珍馐美馔，醇酒佳肴，金盘玉盏，层层叠叠。心想这也奢侈太过。想到睦州那些拖儿带女食不果腹的灾民，一时心中惨然，朱门酒肉，路有死骨。面对众多的山珍海味竟然食欲全无。

　　胡喻鸣等人却未曾留意墨源的神色，正是大快朵颐，杯觥交错，谈笑风生。还是沛然心细，察觉墨源面色有变，虽不明原因，却急急举杯对墨源说：“李大人，今日胡大人盛情难却，就算脾胃有恙，也应略举筷箸，才不辜负主人的一番好意啊，来，下官敬你一杯。”

　　沛然话语巧妙，陡然提醒了墨源，现在是官场周旋，并非忧国忧民的时候。要在这个泥坑里打滚，怕脏了一身衣裳可不行。于是神情缓转，站起身来说：“好，干了。”

　　气氛一时融洽。胡喻鸣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几位都是今科的高才。不是胡某恭维，论文才诸位是货真价实。李大人会试时虽然有些讨巧，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文章锦绣，言辞珠玑，驸马爷自不必说，你们靠的都是真才实学，不似某些人，以势压人，跋扈豪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实在是徒有虚名啊！”

　　墨源和沛然暗自心惊，胡喻鸣话中有话，难道是有什么人通了关节不成。墨源起身敬了胡喻鸣一杯，假意问道：“据说今科主考乃圣上临时钦命，无人事先知晓，就算有人想乱中取胜，只怕也没有机会吧？”

　　胡喻鸣酒兴正浓，推辞两句将酒喝下，摇了摇头。“哪里，李大人有所不知，这朝中之人事就如一张大网，勾连串通，是无所不能的，主考不通，自有副考，还有一大群办事经手的喽啰，阎王小鬼各显神通，防不胜防啊。”

　　已经摆明了是有人在会试时作祟弄鬼。

　　墨源朝沛然使了眼色，沛然神会，站起身又敬了胡喻鸣一杯：“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起码也得是侍郎以上的官员方有如此能耐。”

　　胡喻鸣酒劲上头，一杯酒竟然没有推辞就喝了下去，布满血丝的大眼一横：“你都不敢说。侍郎？人家可是副相。谁惹得起啊。”

　　话说得不能再清楚了。暗指董光无疑，枢密使是朝中四个副宰相之一，其他三位副相今科并无公子应举，所以无需搞鬼。这么说来董政这个榜眼的位置的确是暗度陈仓偷弄到手的。

　　墨源假意说道：“胡大人，这话也就到此为止，传了出去，我们都跟着受累。在座诸位，大家都要心里有数才行。”

　　一众人等频频点头，连说李大人提醒的好。

　　酒席直到未时方才散去。墨源不胜酒力，早已昏昏沉沉，头重脚轻。从香满楼出来，沛然等人将他先送回方府，又匆匆随马车回了客栈。墨源跌跌撞撞，未曾理会看门下人疑惑的眼神，一个人脚步踉跄回到折桂轩，坐在了炕上。

　　墨源酒量不大，今日为了刺探胡喻鸣，更是有意多喝了几杯，此刻只感到头晕眼花，一阵酒劲上来，歪歪斜斜和衣倒在炕沿。

　　巧在午时过后，王璐约了欧阳倩过府看望方丹霏。几个人在翠竹苑叙了一会儿话，欧阳倩心中有事，借故离开，一个人堪堪走进了折桂轩。

　　大门敞开，欧阳倩进入房中，正自疑惑，却见墨源大白天独自一人倒在炕上，不由一惊，连忙趋身上前，低头探问道：“墨源，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生病啦？”

　　朦胧中，墨源睁开双眼，却见一张女人的脸在眼前晃动。好看的脸庞模糊难辨，一只温暖的小手放在自己额头之上，自以为是红玉，有气无力地答道：“没有，我没病，只是酒多了一些而已。

　　欧阳倩放下心来。伸出的手正待收回，却不料被墨源一把攥住。

　　这只手状如柔荑，白若凝脂，墨源恍惚之际，却是情不自禁。

　　对方似有挣扎，但也仅仅是一瞬之间，随之便没有了任何反抗，任由墨源在光滑细腻的手背上任意抚摸。须臾，这只手竟被墨源用劲往他怀中一拽，欧阳倩整个人失去重心，骤然倒在了墨源身上。

　　欧阳倩又惊又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紧接着便是心花怒放，嘴中却连连叫道：“墨源，快，放开我。这里门都没关……”

　　墨源放开了手。意识一片模糊，心中却似有些明白，他知道房门敞开不能毫无顾忌。这方府人多眼杂，不留心被人撞见，必然招惹是非。

　　欧阳倩舒了一口气，抽身而退。本意就此离开，走到房间门口却鬼使神差地愣了一下，随之动作敏捷地将门掩上闩好。

　　她心中怦怦直跳。有些犹豫，但双腿似乎不听使唤，疾步又回到了炕边，整个人轻飘无力地俯下身来，贴在了墨源身上。

　　墨源感到红玉又来到了身边，柔软的身子伏在自己胸口，一阵女儿的馨香渐次袭来，令他一点点亢奋起来。温柔的红玉就是这样，每次都令他意乱神迷，不能自制。他双手拥住那个温暖的身子，在对方的脊背上来回摩挲，口中喃喃说道：“你真好，我就是喜欢你。一直就是喜欢……”

　　本是一堆酒话，甜言蜜语却让欧阳倩渐渐迷失。

　　小女子的心思就是这样，一旦爱上就再也难以自拔，深陷其中还乐于继续下去。自从见到李墨源后，欧阳倩的心中就再也装不下其他男人，她感觉自己的一生就是为这个男人所生，她愿意为这样的男人去死。躺在他宽阔的胸怀里，自己就是一只有巢的小鸟，再也不惧怕任何狂风骤雨，不担心明天和未来。在自己家里，一次次她都从梦中笑醒，因为在梦里，她与墨源洞房花烛，恩爱无比。醒来后摸着冰凉的被褥，她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思念之中。一种孤独，几许茫然，无尽的失落，令她潸然泪下，黯然神伤。

　　此刻，她不敢离去，也不愿离去，这一走，也许她就将彻底失去这个男人。她知道这个男子是何等的优秀，想他的女人定然数不胜数，若非眼下这种时刻，彬彬有礼、矜持稳重的他是不可能与自己相拥相抱，亲密无间的。她不惧怕任何后果，因为一切结果都没比失去这个男人更加可怕。

　　墨源的手在探索着她的衣带。动作已经有些失控，也许即将变得疯狂。她不愿衣裳被对方扯破，连忙用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衣。

　　她再次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更紧地贴近了对方。

　　墨源的酒意越来越浓。模糊的意识里只有红玉在与他相亲相爱。他的手终于触到了女子丰满的胸脯，心中一阵酥麻。突然，感觉眼前一黑，一张大被将自己的头也完全罩住了。

　　欧阳倩不知不觉中下意识拉起了炕上的锦被。瞬时，两个人都被掩盖在一片黑暗之中。

　　“啊！”身下的佳人发出一声大叫，墨源却没有理会。

　　渐渐，身下的躯体不再躲闪，配合起他疯狂的动作不停扭动，直到他在登顶之后，筋疲力尽地趴在了热汗淋漓的娇躯之上。

　　欧阳倩起身穿衣，揽镜梳妆，一切整理停当。回身望望炕上的那个人，一种疯狂之后的虚脱神态，双目紧闭，犹在休息之中。

　　她的嘴角漾出一丝苦笑。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甚至不知道对方刚才是否清醒。他仅仅是一种需要吗？但自己的内心，是多么希望对方在真心给予。

　　她神思恍惚地打开门，却见王璐目光凛然地站在门口。两人都是骇然一惊。王璐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门来，又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关了房门在里面干什么！”

　　欧阳倩大惊失色。随即清醒过来眼下的情势非同小可，急忙攥住王璐的手，用力往外拉。

　　王璐劲大，手臂一挥，将欧阳倩甩了个趔趄。然后几步走到炕前，揭开了被褥。

　　李墨源酒醉未醒，兀自昏睡，赤裸的身躯一丝不挂，犹如一具雕塑。纵是王璐早有心理准备，也是被唬得魂不附体，大叫一声，连退几步。

　　欧阳倩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下去，情急之下连忙将门掩好，紧紧闩上。她蜷缩在门边，口中喃喃说道：“他喝多了酒，控制不了，我们情难自禁……”

　　她冲上前一把攥住王璐的衣襟，对兀自用手掩住面庞的王璐说：“好妹妹，千万别说出去，姐姐已经横下一条心，什么都无所谓了，但你可不能害了墨源。”

　　王璐放下手，将被子拉起，掩住墨源的身体，然后回转身来，一双杏眼死死盯着欧阳倩。

　　欧阳倩被她盯得发毛，语无伦次地说：“求你了，你要怎样都行，只要你开口……”

　　王璐适才在翠竹苑与方丹霏说着话，欧阳倩迟迟未归，不由留了个心眼。遂撺掇方丹霏与红玉下棋，自己假意观战，不多一会儿，也以找找欧阳倩为由，溜出了丹霏的闺房。

　　王璐心知肚明，径直向折桂轩寻来。见到房门紧闭，正待离身，却察觉到此门竟是从里面闩上的。于是站在门口守株待兔，不意与欧阳倩撞了个正着。

　　她原指望欧阳倩不过是背着人与墨源聊天谈笑，心中有些妒忌而已。现在看来，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得多。欧阳倩与墨源暗度陈仓，竟然木已成舟。自己心中的偶像突然之间被他人据为己有，她怎能不气愤填膺，心中生恨。

　　这就是好姐妹！一直以来与自己情投意合事事默契的欧阳倩，竟然躲开自己与自己倾慕的男人颠鸾倒凤，缠绵幽会。

　　什么墨源酒醉？什么情难自禁？你只要自己不来，或者紧要关头抽身而去，以墨源的人品和性格，会死缠烂打，动粗用强吗？分明是你自己投怀送抱，以**之，却将脏水一股脑泼在墨源身上。

　　一念至此，她凛凛说道：“如果我要你将墨源让给我，你也会答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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