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书生 第39章 各怀鬼胎
作者:亦成章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成章曰:周李龙巧言辞差事,蔡宇鑫辨色荐草包

  京都回春堂。

  墨源眼见李青云即将被兵卒带走,心中焦急万分。看老人气息奄奄的的样子,怕是到不了牢中就要丧命,正要亮出身份出面阻拦,李青云却严厉制止了他。

  兵卒们手拿绳索趋身上前,李青云突然支身而起,面向一旁的子珮说道:“将我的银针取来……”

  子珮不明就里,情急之下未曾思考,取过针灸袋,递给师父。李青云颤颤巍巍地从中摸出一根大号银针,气若游丝对墨源说道:“我怎肯……再到狱中受罪,也让你们牵挂。就此别过了……”

  说完,拼尽全身最后的气力,执针猛地朝自己脖颈上的动脉扎去。他是精通医术经络之人,这一针下去竟是又准又狠。

  殷红的液体喷涌而出,成一条血线,在墨源的眼前幻化开来,变作漫天的血雨……

  慈宁殿。

  太后望着跪在地上的周李龙,微笑着摆了摆手:“起来说话。”

  回想起来,自己到慈宁殿也有无数回了,但似乎每次都是自己主动前来,或是有事,或是问安,太后传话要见自己,这应该还是头一遭,周李龙暗想,看情形,太后必是有事吩咐。

  他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宫女端来凳子,他却没敢坐下,只是垂首立在原地。

  算起来,太后是自己的表姨,算是长辈,当然也只是个远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她还是入宫的女子,与一般人家更有不同,娘家这头按说也就不会太牵挂。但太后似乎对自己还是很关照的。周李龙知道,自己现在这个御史中丞的位置,就是她为自己力争而来的,是以对太后除了尊敬之外还多了一份感激,当然以她太后的身份,即使没有这层亲戚关系,作为臣子的他也不敢有什么失礼的举动,宫中和朝中最讲究的,是尊卑有别的礼数,不敬和僭越无异于铤而走险,自取死路。

  太后看他一副惶恐谦卑的样子,用更加随和的语气说道:“坐下吧,李龙。自家人不要太拘谨。”

  有了这句亲近的话,周李龙心中顿时风平浪静,看来太后心情还好,找自己来也必定不会是什么坏事,心里有了底,这才斜着身体慢慢坐了下来。

  “李龙啊,哀家有件事情要找你去办。”支走了身边的宫女和太监,太后开门见山,语气陡然变得异常郑重。

  看对方神情凝重,周李龙心里一凛,暗想必然是件要紧事,赶忙答道:“太后有事尽管吩咐。”

  “这件事不是小事,哀家选来选去,才选中了你。”太后压低声音,身子也稍许前倾,“朝中虽说能人不少,可是哀家都不太放心。”

  周李龙闻言愣住,什么事如此神秘,太后要为此大费周章呢?他一时想不出来,没敢吭声,更加聚精会神地听太后说下去。

  太后将永安公主逃回山东的事情说了一遍,自然也提及到对宋坚等人的招安,最后说:“哀家看也只有你去比较合适,这件事千万不能让圣上知道,否则就会横生变故。”

  周李龙大惊。太后这是将自己当做了心腹,才会委派自己去做这等秘密的事情,想到次数心中难免隐隐激动。但转念一想,此事必须瞒着圣上,却又相当凶险,一旦事情败露,自己犯下的可是欺君的大罪,赵倨一怒之下,将自己下狱杀头都不无可能。

  但如果自己不去,太后又会怎么看,她会不会对自己恨之入骨呢?拒绝前往,从此要想得到她的关照,只怕再也无从谈起。而且这事既然自己已经知道了,睚眦必报的太后为了守住秘密,又会做些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太后看出了他的犹豫,轻声问道:“怎么?你不愿意?还是你不敢去?”

  周李龙脑中快速盘算,这件事凶多吉少,看来不去为妙,但现在必须找一个好的借口,否则太后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太后,微臣对这份信任十分感激,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他字斟句酌,尽可能将话说得更加婉转,现在万万不能让太后感到不悦,否则就会大难临头,“只是这件事微臣去办并不合适。”

  “哦,为什么?”太后惊讶问道,自己反复考虑选定的人选,他本人竟然说不合适。她当然要知道其中的原因。

  “太后你看,微臣只是一个言官,”周李龙此时已经想好了对策,胸有成竹地娓娓道来,“言官是不能出京办差的,这算朝廷的一个规矩,很少有破例的。”

  太后想想,点点头,这个规矩也确实有。

  “还有,我与太后有这层亲属关系,如果太后提议让我去山东,圣上一定怀疑,再加上是破例让言官出京,那圣上就更加感到奇怪了。”

  太后先是恍然,继而有些后悔,自己这么没有想到这点?看来还是过分在意派去的人是否可靠,自己能否放心,其他的方面确实是考虑不周。

  “那你看此事由谁去办比较合适?”自己精心挑选的人竟然不合适,太后有些沮丧,一时没了主意。现在身边找个商量的人都很难,她很想听听周李龙的建议。

  “这个……”周李龙一时语塞。刚才只顾着想如何推辞,这个人选自己倒真没时间认真思量,于是模棱两可地说道:“最好派一个与太后亲近圣上也能放心的人去,才是最好……”

  真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周李龙随口一说,太后竟然眼前一亮:“李龙,你真是太聪明了,哀家不能不佩服你……”

  周李龙有些茫然,我只不过说了句废话,太后怎么倒夸起自己来了,这与你亲近而圣上又能认可的人有吗?他会是谁呢?

  太后却是喜形于色:“那就这样吧,时候不早你也早些回去,记住,今日之事切不可张扬出去……”

  周李龙一头雾水,看样子太后已经有了新的人选,但却没有告诉自己,当然也不好继续打听下去,于是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向太后告辞,弓着身子缓缓退出了慈宁殿。

  出得殿来,周李龙脑中还在想着这件事。路过慈元殿时,禁不住抬眼向那扇敞开的朱漆大门瞥了一眼。

  揽胜苑。

  回到府中,墨源的眼前仍是一片血红,心中仿佛仍在滴血。李叔,李青云,就这样走了,他是不想自己为了搭救他这条不久于人世的性命去开罪不可一世的蔡宇鑫,他走的干脆,让自己感受一份悲壮,一种血腥,以后才有胆识去“做坏事”……

  饭菜端上来了,墨源却不肯吃,也不想吃,只好又撤了下去。李安和琰儿看主人一副伤心失魂的样子,心知他有心事,不敢吱声,走路都蹑手蹑脚,生怕弄出点大的动静来。

  看门的下人送来一封信札,封面上端端正正的字体,一望便知是沛然的笔迹,墨源展开信,平心静气认真读了起来。

  沛然在信中谈及,自己与安平公主已安然到达池州,目前已安顿下来。池州乃一小城,弹丸之地,地少人稀,民风淳朴。城内有齐山、平天湖、杏花村等诸多景点,自己正事不多,也就徜徉其间,忘情于山水,算是自得其乐,只是远离京都,异常想念他和志雄等人,希望墨源能到池州做客,共享田园之乐。

  看过沛然的信,墨源的心情好了许多。是啊,远离了京都,也就远离了喧嚣,远离了朝中的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一颗心也变得轻松单纯起来。无忧无虑,也是人生的一大乐趣,是墨源心向往之的美事。想想自己在沛然走后,数番磨难,两次承受失去亲人友人的痛苦。“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也是一种很好的活法,墨源对沛然的怡然自得感到无比的羡慕。

  自己赞佩谢安,绝非仅仅是在应对殿试时的随口之辞,对那种放旷不羁,豁达闲适的生活,墨源心向往之。

  但是,现在还有回头路吗?当然没有。即使有,墨源也不可能转身。

  自己一介书生,通过科举进入仕途,能有今天这样的基础,实属不易。要做一番大事,为黎民百姓谋利造福,必须一往无前,义无反顾。这是自己的理想,也是方昌义、李青云等人对自己的期盼。

  下一步该怎么做?墨源在认真思考。

  首先是取得圣上和太后的绝对信任。皇帝一言九鼎,太后高高在上,在朝廷做官,没有他们的信任,将一事无成。他们的话就是法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赵倨和太后的一句话,可以让自己上天,也可以让自己下地狱。雷高阳株连李家的事情就是明证,自己在短短几个月里不断升官提职也说明了这一点。

  其次,是利用好蔡宇鑫这帮权贵,取得他们的支持,通过对他们的攀附拉拢,上下其手,获得更多的权势和更高的地位。再利用重臣之间你争我斗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不断排斥异己,扫清障碍,积蓄最后一击的力量。

  第三,要培植自己的势力,打好根基。羽翼丰满之后别人才会难以撼动,自己也才有可能呼风唤雨。

  第四,对,还有第四。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齐家……

  李安静悄悄走进来:“主子,慈宁宫有话传来,太后要见您。”

  墨源抬眼,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早上才去请安过的,太后也并未说什么呀,为何现在又要召见呢?

  一定是有要紧事,墨源不及细想,连忙吩咐备马。

  李安问道:“您是不是吃点东西再走?这饿着肚子……”

  墨源摆了摆手:“算了,正事要紧,回来再说。”说完起身更衣去了。

  文德殿。

  赵倨手拿天章阁呈来的古画藏品清单,不禁喜上眉梢:“这个墨源,还真是看不出来,能耐不小啊,几个月时间就增加了四十多副名画,还都是真品,不简单。”

  蔡宇鑫在一旁帮衬道:“是啊,他虽然花了些银子,但是从各地征集来的这些古画都价值连城,实属难得,尤其这幅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可是稀世珍宝啊……”

  想到顾恺之,不禁联想到那幅《《洛神赋图》,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偏偏赵倨又冒出一句:“可惜,顾恺之有一幅更加珍贵的《洛神赋图》,朕至今还无缘得见真迹,太遗憾了。”

  蔡宇鑫也是一脸的凄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嘴角笑了一下:“会有机会的,只要费心去找,定能找到。”

  赵倨将清单摆到桌子上,身子向后一仰:“听说皇宫征地的事情如期完成了,京都府这件事办得还真是利索。”

  “这都是墨源的功劳,他伪称东扩停工,暗中托人收购房契,这才将这件项瑞都感到头疼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实在难得啊。有人说他自己还拿了私人的钱办公事,倒贴了不少的银两呢。”蔡宇鑫将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说得绘声绘色,一意为墨源讨好。

  “哦?有这事?”赵倨一愣,随即说道:“那可不能亏待了他,回头以征地有功打赏他一下,怎么说也不能为了这种事让他私人吃亏吧,传扬出去岂不成了朝廷的笑话。”

  “那是那是。”蔡宇鑫不住地弓腰点头,要的就是赵倨这句话,“回头微臣依照圣上的吩咐去办。”

  赵倨乜眼望着蔡宇鑫:“还有事吗?”他急着要到慈元殿去,想将老家伙早点打发走。

  “圣上,微臣有一个人想要举荐一下。”乘着赵倨高兴,又急不可耐要走,蔡宇鑫抓住时机,赶忙说道。

  “是什么人啊?”赵倨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一个叫做方本良的举子,才学不错,可惜春闱不利,未能得中,但此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微臣这才不计较他的出身,向圣上举荐。”蔡宇鑫说完,将一张纸递给赵倨过目。

  赵倨念出声来:“昨夜洞房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嗯,好诗,好诗。”赵倨的文学功底不错,所以这样的小诗到了他的手中,高下立判。

  蔡宇鑫见赵倨夸赞,也有些得意:“这正是此人随口吟就的一篇诗赋。还能入圣上的法眼吧?”

  “你打算怎么安排他?”赵倨似乎对这个人感兴趣,但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急着要走。

  “先做个正九品的国子太学正吧?”蔡宇鑫知道,朝中目前实在是没有什么合适的空缺,先弄个官给他做做再说吧。多少进士都等着吏部的铨选,对这样的位置都翘首以盼,方本良没有理由不满意。

  “这个人还是墨源的表弟。”蔡宇鑫为了圣上能下决心,补上一句。

  “是吗?”赵倨突然一怔,稳住身躯,一改刚才神不守舍的样子。

  “那朕可不能让他去做什么太学正。”

  赵倨这句话,让蔡宇鑫后悔得差点想要撞墙。早知道圣上会这样说,自己就不该将方本良是墨源表弟的事情告诉他,这不是弄巧成拙吗?何必要多嘴生事呢。

  又一想,自己这是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圣上这是忌惮墨源吧,年纪轻轻就已崭露头角,若在朝中结成亲党恐怕将来难以制约,看来赵倨对墨源的策略,还是又摸又打,只肯重用而不肯轻信。

  然而赵倨沉思一会儿,却说道:“只看墨源的本事,这个方本良就不会差到哪里去,何况他这首诗写得灵动有趣,可见不是个庸人,朕的意思,就授他个正八品的枢密院编修吧。如果能干,以后再擢拔就是。”

  蔡宇鑫转忧为喜,原来自己想偏了,赵倨是觉得自己给的官太小,有意给个大点的官职,这本应是好事。但转眼间蔡宇鑫又隐隐有些担忧,方本良其实在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人,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会弄出笑话,连自己也跟着难看。凭他蔡宇鑫看人的功夫,方本良能有几斤几两,是只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他有些啼笑皆非,自己答应对方的事情,本想也就是敷衍一下,没想到变成这样。但既然圣上开了口,自己现在自然是没有反对的道理,于是急忙答道:“圣上英明,那微臣就领旨告辞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蔡宇鑫心说,这方本良还真是祖坟冒烟,今年走了****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