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骄 第三章 消失的玉镯
作者:泪雨淋铃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深冬时节,大明陕西布政使司秦州府丹阳县,暮雪初霁,天空开始放晴,大街小巷,千山万岭依然一片萧瑟寒冷。

  韩越半躺着,背靠在床头,云卿左手端碗,右手汤勺,轻轻吹了几吹,小心翼翼的递过去放在韩越嘴边,韩越强忍着那股刺鼻的气味,嘴唇动了动,衔住汤勺,把那可乐般颜色苦到让他作呕的中药咽了下去。

  “相公身体可否好些?”一碗药喝得差不多了,云卿关切的道。

  韩越一时语塞,这个女子名义上是他的妻子,却未曾谋面,如今相对而坐,韩越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才道:“好多了,······不用挂怀。”踟蹰了半天,韩越还是省略了前边的主语。

  现在韩越才有时间细看眼前这个女子,他的妻子云卿。

  云卿上身一件齐腰青布衣衫,搭配一件蓝色百皱裙,略显稚嫩的脸蛋,白皙明净,说不出的娇俏魅丽;乌黑秀发齐垂肩头,明目皓齿,柳腰纤足,没有胭脂水粉涂抹,没有华丽的衣服首饰装饰,韩越看的一时竟痴痴呆呆了。

  那八十世的重生还阳,韩越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拥有过,那些女人有一个共同点,可以和金钱画上等号,此番看到云卿再加上之前他听到的她说的那番话,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他八十世的重生都没有遇到过的女人。

  云卿感觉到了韩越那缥缈的有点痴痴的目光,云卿羞赧的低着头,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之中带着点些许的为难。成亲之后还是第一次和这个男人彼此离得这么近,陌生是自然而然的事。

  成亲不过才几天的时间,而对于这个男人之前的事更是一无所知,对韩越的印象还停留在刚开始见到他时那一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脸色煞白,躺在床上的样子。

  “相公你先躺着,奴家去做饭,饭好了,我叫你。”也许是感觉到气氛的怪异,云卿低声道。

  “嗯。”韩越自认为自己前八十世完全是在女人堆里爬滚,可谓花丛中老手,经验丰富,什么样的情况他都游刃有余,可是如今面对这样一个几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小家碧玉,他却望而却步,不知所谓。内心纵有千万种对付女人的方式,此刻却是门背后的光棍——见不得人,没了章法。

  难道重生“变性”了?或者是附身的这个人太窝囊,影响了自己的发挥?

  韩越一时没有答案,云卿起身,拿着手中的碗走了出去。

  韩越现在才想起来,他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他附身的这个人又是什么样一个人?

  凭着附身这个人的记忆,无数的“碎片”顿时涌进脑海。

  此时是大明成化年间,此处是陕西布政使司秦州府丹阳县。

  而他是韩家长子,一个依靠卖点杂货为生的家庭。从小体弱多病,三岁那年被送给了一个游离此处的道士,十几年都是跟着师傅在秦州府东面的落霞山,习武练剑,认书识字,专研兵法韬略,十几年没有踏出过落霞山青云观半步,他的生活中也只有他的师父一目真人一个人。

  半个月前,师傅让他跟着一伙他不认识的人去秦州府万家庄长泽驿截杀经过此地的一位朝廷大员。

  经过半夜激战,那位官员被杀,他身受重伤,之后不省人事,醒来之时,已是昨天听到云卿和二叔的对话。

  难怪自己刚才面对云卿之时会有那种反应,他所附身的这个韩越,长这么大,根本就没见过女人,女人对他来说就是个怪物。

  韩越不禁苦笑,这两个韩越奇怪的组合,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也不知道崔判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他可以接受,只要不是短命鬼就成。

  短命鬼!

  想到这三个字,韩越颇感无奈,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实在可惜,他无福消受啊!

  弄清了现在的基本情况和自己处境,韩越也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崔判官牛头马面******见鬼去吧,短命就短命,那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如果能在生命的最后,和云卿这样的女子生活一段时间,那也值了。

  韩越试着活动了下身体,没什么问题,他掀开被子下床。

  走了两步,还行,除了头有点晕之外没什么大碍。

  他在屋子里四处看了看,才知道古人最常用的形容一个人贫穷的成语“家徒四壁”是什么样的情况。

  四面的墙壁上除了几件破烂的木制器物之外,什么都没有,屋中的家具也就一张四方桌子,两把椅子,以及放在墙角的一个破木盆。

  走出这间卧室,外边是稍微宽敞的正厅,和里边的屋子一样,除了正中央桌子上供奉的香炉,以及墙壁上方不知何年何代之人的画像之外,看不见其他任何东西。

  走进右边的厨房,韩越初略的看了一遍,心就沉了半截,没想到穷到这种地步,这就是他以后生活的地方,崔判官未免太狠了点吧,不求大富大贵,一日三餐,温饱有余,总得保证吧!

  看来,想要在这个年代生活下去,只能靠自己了,他想以他八十世的能力,不至于当个乞丐,或者饿死街头吧?

  韩越在屋里转了一圈,出了大门,门外满地白雪,阴风呼号,韩越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这座房子相当古老,破旧屋檐灰尘满布,墙壁之上坑坑洼洼,所见之处都是经年累月遗留下的痕迹,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屋外的雪地上一连串的脚印通向房屋的右边,韩越只顾着东张西望,竟一时忘了,云卿不是做饭吗?人呢?

  看这脚印像是出去了,韩越返身回到屋中。

  他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或者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韩越不想再躺在床上了,冰冷的床铺,没有一丝热气,单薄的被子无法抵御从破旧的窗子上吹进来的冷冷寒风,还不如站在地上来回踱步,至少那还有一点血气通畅的温暖。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云卿提着袋子和蔬菜,出现自门口。

  “相公,你怎么起来了?”云卿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颇有点责怪的道。

  韩越看了一眼,云卿脸颊冻得通红,发丝上结了一层冰,口中哈着白气,单薄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

  “我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不用一直躺在床上。”韩越说完看着桌子上的那袋米和那些新鲜的蔬菜。“你······出去买东西了。”

  “是的,相公,你身体刚好需要营养,所以我出去买了点蔬菜。”云卿答道。

  “家里还有钱吗?这么多东西要不少银子吧?”韩越脸色变了变,问道。

  “啊?没了,这些钱是我借的。”云卿有点意外,韩越会这么问。

  “借的啊!那你手上戴着玉镯呢?”早上云卿给他喂药的时候,他清楚的看到云卿的手上戴着绿色的玉镯;当云卿拿着那些大米蔬菜回来的时候,他注意了一下,她的手上空空如也;借的?那可能吗?那天云卿苦苦哀求,他的叔叔都死活不借,更何况那还是在他的亲侄子奄奄一息之时,如今想借钱买东西,那是做梦。自己的亲叔叔都借不到,外人怎么可能借的到。

  再加上云卿那一副极不自在的样子,韩越什么都明白了。

  “玉镯?什么玉镯?”云卿抓紧袖口,双手相握放在肚前。

  “那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遗物,或者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吧,如果昨天我没有醒来,恐怕这件镯子我今天早上也不会看到了。”韩越这话说的很平静,心里却是复杂的很。

  “相公,我······”云卿低着头,没有说下去。

  韩越走过去,扶着云卿的胳膊让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那件镯子,如果是当了的话,我一定会帮你赎回来的,不过以后钱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低声下气的向别人借钱,或者卖掉自己的东西去换钱。”韩越紧握着云卿冰凉的手,含情脉脉的道。

  “嗯!”云卿微微颔首,轻轻应着,眼里泪光闪烁。不是云卿喜欢哭,也不是这个男人让她多么感动,而是这么多天无依无靠,受尽煎熬和白眼终于在这寒冷的冬天,寒冷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点微暖,云卿顿时轻松了许多。

  从这一刻起,韩越有了一个坚定的想法,不管自己是否短命,他一定要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为这个女子准备足够的生活资本。

  “你坐着,我去做饭。”韩越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有点生硬的道。

  “不行,相公,你去歇着,男人怎么能做饭呢?”听了这话,云卿仿佛被电击似得站了起来,慌张的道。

  韩越并没在意,继续道:“没事,我怎么不能做饭了,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男人应该以功名为业,而且相公有病在身,厨房是万万进不得的,莫非相公嫌弃奴家不成?”一时间云卿慌张,羞怯,还有着些许的怒气,让她孩子般的脸上红润楚楚,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这是哪跟哪啊,要是在自己那个年代,家徒四壁,又懒的话,到哪去找媳妇去,莫说是一介书生,就算是硕士博士,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照样不值一提。

  现在自己连个秀才都不是,云卿还这么重视他,想着他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出人头地,韩越在心中一阵苦笑,不知他是该高兴还是该无奈?

  他知道这个年代,女人地位低下,经过数千年封建礼教的教化,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女人,都默认了男尊女卑的现实,并通过一个个女人的身体力行,捍卫着这个社会最基本的价值观。

  不仅如此,有的女人用一生的时光去践行着对女人不公甚至压迫的教条,所以才有那么多的家庭因为贞节牌坊光宗耀祖,甚至流传后世,更恐怖的还有“曹妇割鼻”这样令人脸上冒汗的故事。

  不过现在看到云卿这幅样子,韩越不觉得不可思议了。

  “没有,我的意思是······”

  韩越还没说完,云卿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相公你去休息吧,饭好了我叫你。”云卿说完,拿着桌子上的米和菜走进了厨房。

  韩越还想说什么,但是他知道他没什么可说的了,无论他怎么解释,也不可能向云卿解释的清楚。

  韩越回到卧室,透过破烂的窗子看着外面的雪景,空气很冷,刮进来的风依然刺骨,但是他的心已经没有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那样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