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二 二六零节 幕府和伊达家的战争
作者:石斑鱼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二六零节幕府和伊达家的战争

  沉重的铜钟声越过了那些朱红的木‘门’和明黄的雕像,向寺外的远方传去。

  信奉净土宗的增土寺是江户城中最重要的寺庙。第一代将军扩建后,这里就成为了供奉德川氏的特殊场所。德川家的许多重要人物死后都葬在这里。对于德川幕府来说,这座寺庙是首代将军留下的神圣场所。

  今天的寺庙里有些安静,因为将军来到了这里,所有的大‘门’都关上了。

  第三代将军德川家光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白皙的皮肤,让他看上去过于斯文。坐在一个蒲团上,德川家光正耐心地向面前的僧人询问着什么。

  “是空、无相、无作,是定‘性’,是定相应心心数法,随行身业、口业,此中起心不相应诸行和合,皆名为三昧。”

  “那么,何故叫做解脱‘门’?”

  “行是法得解脱,到无余涅盘,以是故名解脱‘门’。无余涅盘是真解脱,于身、心苦得脱;有余涅盘为作‘门’。此三法虽非涅盘,涅盘因故,名为涅盘。世间有因中说果,果中说因。”

  德川家光揣度着僧侣的这句话,没有再问。

  见将军有些累了,僧人双手合十虚虚做了一礼,退了下去。寂静的安国殿内,又只剩下了德川家光一个人。转头看着殿堂上首代将军“德川家康”的木雕像,德川家光有些失神。

  光线从木窗上‘射’入殿内,殿里石柱的影子,随着太阳的方位一点点移动,悄悄地划过了德川家光的身子,从殿西走到了东面。一坐无觉,德川家光从清晨一直坐到了中午,竟都没有站起来。

  终于,外面响起了几句说话声。木‘门’上轻轻敲了敲,一个外表谦逊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手上托着一个白‘色’的锦书,中年人恭谨地跪伏在地上。

  “将军大人,各地的藩军都已经到达石见银山了。关于如何和中国南海人作战,仙台藩藩主伊达政宗让人快马送来了他草拟的计划,请将军过目。”

  德川家光没有去接那个锦书,他甚至都没有动一下。

  “酒井忠胜,你上过战场么?”

  跪在地上的中年人没有抬头,缓声回答道,

  “忠胜八岁时,曾随父亲观看过战国最后的战争,但并没有机会走上战场。”

  德川家光沉默了下来,依旧看着祖父的木雕,他再没有说话。

  ※※※

  连绵的队列占领了整个山谷,战旗鼓动,喊叫声此起彼伏。

  骑着马的武士在如火如荼的足轻队列面前来回驰骋,大声地嘶吼着,咆哮着,不顾嗓子即将沙哑。马蹄在大地上踏出无数的烟尘,像是即将燃烧在山头上的烽火一样,把整个山谷‘弄’得烟雾弥漫。武士们的昂扬斗志点燃了整个战场,回应他们的,是成千上万的足轻吼声。

  三间枪高举,两山之间的山谷变成了一片枪林。

  伊达政宗站在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看着远处的战场沉‘吟’不语。

  老人穿着绣满伊达家徽的宽大常服,身上除了一把漆黑的武士刀,什么装饰品都没有。那把武士刀很长,比寻常的刀剑要长上一半,显然是骑在马上用的。黑‘色’刀鞘有些陈旧,原先的光泽已经全部没有了,倘若不仔细看,你根本看不出那是名刀“鞍斩”。

  一个‘侍’卫在老人身后的中年武士看了看天‘色’,提醒说道,“大人,士兵们已经准备好了。”

  过了一会没得到回答,那个武士又补充说道,

  “德川家的重臣们和岛津大人、‘毛’利大人,都在等着你呢。”

  伊达政宗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背对着中年武士随口问道,“片仓重纲,身为我家的家老,你觉得我伊达家的后代们怎么样呢?”

  被唤作片仓重纲的武士愣了愣,一时答不上来。

  想了会,片仓重纲沉‘吟’说道,“大人谪次子忠宗成为家督的话,不会让仙台藩受到损失。而大人的庶长子秀宗殿下,是个外‘交’上的能人,大人如今安排他辅助忠宗,一定会让德川家信任的。”

  伊达政宗看着远方的山麓,没有说话。

  “德川家么…”

  过了一盏茶时间,老人才缓缓地说道,“当初我把八姬嫁给三代将军的叔叔,吓坏了德川家,最终流放了八姬的丈夫。八姬是那么倔强的武家‘女’,却因为这个婚事一辈子没有丈夫,一定会恨我这个父亲吧。”

  风拂过了山头,把老人长长的白眉吹得微微飘动。那只剩一只瞳孔的双眼里,有着说不出雄心,令人害怕的自信。在日本,从最北面的虾夷到最南面的九州,所有人都说:倘若伊达政宗能早生三十年,一定会成为统一日本的人。

  笑了笑,伊达政宗随口说道,“当初如果我不把八姬嫁出去,而是把家督传给她,以八姬的智谋和勇敢,我伊达家的家势一定会蒸蒸日上的。”

  老人近乎玩笑的一句话,却让身后的伊达重臣脸‘色’一变。片仓重纲吞了口口水,快步往前低头说道,“大人想把家业传给‘女’儿,这种想法,一定会被天下人看成另类的。”

  “另类?”

  伊达政宗吸了口气,转头看了看语气坚决的片仓重纲。看着这个追随自己在人取桥,折上原搏命厮杀过的男人,老人说笑的语气突然间严肃起来。

  “‘乱’世又要来了,像德川家那样恪守传统,可是不行了啊。小十郎,我们这一代人的时代,该结束了。”

  转身看着对面的小山,老人淡然说道。

  “行如烈风的我,也不得不在此停下脚步吗?这句话真不错。小十郎,倘若我战死在这里,你让人在我的墓碑上,刻上这一句话吧。”

  “伊达大人!”

  片仓重纲不知道伊达政宗什么意思,居然在这个时候说起了身后事,惶恐地跪在了地上。

  ※※※

  “对方有一百多‘门’大筒。”

  “我们就用竹盾轮番攻击他们。虽然会损失一些人马,但他们的防御长沟最终会被我们填平。”

  “机会合适的时候,所有的火绳枪手将上去‘射’击。但也有可能是骑兵冲阵。一切视情况而定。诸位要密切关注本阵中的旗令,按照全军的整体计划行动。”

  身着黑‘色’骑战重铠,伊达政宗从总大将的折叠凳上站了起来。那个苍老而又霸道的声音,在本阵的中军营帐中大声发布着种种命令。

  “只有这样才能拖垮他们,诸位明白了么?”

  伊达政宗的战术十分残忍,要用无数的牺牲,去填平南海人的防御。也只有伊达政宗这样威望的总大将,才能让各个藩镇们把这个作战计划贯彻下去。面对血腥的作战方案,全副武装的藩镇家主,藩将们虽然有些疑‘惑’,但没有人表示不满,纷纷站了起来大声回答总大将的问题。

  身上沉重的铠甲随着武士们的动作咔咔作响,在营帐中响成了一片。

  “津的藤堂家明白了!”

  “加贺的前田家明白了”

  “越后的神原家明白!”

  …

  几十个藩镇都站了起来,但人群的后面,真田家的真田信政却有些恍惚地坐在凳子上,没有站起来。侄子在后面推了推他,真田信政才反应过来,站起来大声说道,

  “真田家明白了!”

  因为真田信政的耽搁,营帐里短暂地沉默了一阵,所有人看向了身着红铠的真田家人。伊达政宗打量了这个正在壮年的真田大将一眼。

  “真田信政,你还在想什么事情呢?”

  伊达政宗的战术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无论输赢,都会把幕府和各地的藩镇兵力打个‘精’光。倘若赢了,德川幕府固然能够利用这一战之威加强威势,甚至惩罚长州藩这样在路上磨蹭的西军藩镇;但万一输了,这次出动主力支援德川幕府的东军大名都将受到重创。

  真田信政抬起了头,疑‘惑’地看了看伊达政宗。但那个老人的脸上,却是完美无缺的求战神情,似乎没有任何其他情绪。真田信政只能无奈地恭声回答道,

  “伊达大人,我没有想什么事情。”

  听到真田信政有些僵硬的回答,伊达政宗笑了笑,调侃说道,“是在想真田家的骑兵,如何面对从未遇到过的百‘门’大筒么?如果‘日本第一兵’真田辛村还活着,会如何突破这样的防御呢?”

  这次代表真田家出战的真田信政并不是藩主,而是藩主的儿子,相对而言地位较低。听到总大将拿真田信政开玩笑,营帐里的藩主们哈哈大笑起来。真田信政在众人的笑声中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笑了一会,伊达政宗突然大声说道,“真田家被天下人誉为恐怖的一族,我很期待真田信政的表现!”

  真田信政大声喊道,“真田家知道了!”

  伊达政宗点了点头,合手沉声念道,

  “天照大御神佑我等武运长存!”

  合手‘挺’‘胸’低下了头,一众大名藩将们默声齐念,“天照大御神佑我等武运长存!”

  “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