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相 第九十三章 阴手!
作者:水叶子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上官婉儿饮完放下酒樽后,紧盯着正给他斟酒的唐松,缓缓却又异常清晰道:“你真想不到我身边会有随扈之人?适才那狗奴才要动了手,你真敢放火?”

  正在昏酒的唐松没抬头,只是反问了一句,“这四人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上官婉儿随口答了,“出春明园……”

  酒已满斟,唐松放下酒瓯,看着上官婉儿一笑道:“还好我原以为你到桃李园的时候他们就跟在身后的……”

  这是小酒肆楼上仅有的两间雅阁之一,这间雅阁临街,上官婉儿又有好坐窗边的习惯,雅阁中的窗户自然就是打开的。

  明媚的深春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洒照进来,照在唐松十七岁的脸上,竟使他这迎着上官婉儿的一笑有着动人心魄的明朗与清爽。

  看着这样青春明净的笑容,上官婉儿愈发迷惑了,这般年纪下,这样的笑容里怎么可能隐藏的住一颗深沉的心。

  与别人嘴里说出的话比起来,上官婉儿历来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适才那突如其来的六问后,她在意的不是唐松的答案,而是唐松回答问题时的眼神乃至整个神情。

  的话能作伪,每天都在说假话的人太多了。但这个却很难。

  然则,上官婉儿疑惑了,因为她实在没看出唐松的眼神与神情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难倒他真的不知道我身边会有随扈?

  太过于关注自己的感受与分析,以至于上官婉儿竟然没太听清楚唐松的话,“你说什么?”

  阳光下的唐松依旧明朗而清爽的笑着,“我说还好他们没从桃李园的时候就跟着你……”

  上官婉儿陡然想到桃李园中的那一次牵手与拥抱,脸上表情虽然没有任何变化,身子却有了片刻的不自然。

  唐松没继续在这上面再说什么,笑叹了一声道:“要是早知道有他们四个在后边跟着,我又何必要去雇那赶脚儿?直接用他们的车马既安全还不用自己花钱……”

  上官婉儿没接这个话茬儿,直接追问道:“适才你真敢放火?”

  唐松端起满斟的酒樽“说好痛饮三樽,方才只是一樽,来,饮胜!”

  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即便是在饮酒时,上官婉儿的眼睛也不曾有片刻离开过唐松。

  “痛快”唐松放下酒樽拿起酒瓯,边为两人倒着酒,边用春日阳光照射下特有的懒洋洋声调道:“你现在问我这个问题,我却无法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

  “他若真动了手呢?”

  上官婉儿问得快,唐松的回答更快。几乎是刚一问完他的回答便已脱口而出“即便万骑禁军不来那三角眼胖子也不敢动手“

  “你这是在弄险……”

  “虽是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也总有不愿屈己而活者,是以遂有,匹夫一怒,之说。

  眼见上官婉儿还要纠缠于这个问题,唐松笑着挥挥手道:“罢了。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难得有这样共饮的机会,又何必总是执着于这些无趣狂兴之事。人生得意须尽欢,辜负了良辰美景座中客昏没什么,辜负了樽中酒可是大罪过,来,再饮”

  上官婉儿提出了问题唐松也回答了。上官婉儿似乎得到了准确的答案,似乎又没有。

  唐松的回答就像他这个人不同的行事与笑容一样,模模糊糊的让上官婉儿看不清楚了。

  平生第一次上官婉儿居然没看清楚一个连弱冠年纪都不到的少年。

  静静的看了唐松一会儿,上官婉儿蓦然展颜一笑。

  有些意思!慢慢来吧……切神秘的模糊在时间面前都会消褪,我有的是时间,总有并出你原形的时候。

  打定了主意,上官婉儿也就不再纠结于刚才的问题。放开心胸与眼前的少年尽享着上天恩赐的良辰美景,曼妙春光。

  两人晒着暖暖的深春阳光,边喝着酒,边随意谈谈说说。

  正是在这一过程中,唐松发现了上官婉儿一个绝大的好处。那就是远超出这个时代绝大多数女人的心胸见识与眼光,以及宽广的知识面与敏捷的才思。

  穿越以来憋了这么久,终于遇见一个闲聊对话起来没什么障碍,喝起酒来毫不扭捏,且还美到赏心悦目的异性。对于一个男人而言,这种畅爽实在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对于上官婉儿而言,此刻她又看到了这个少年神秘却让她更迷惑的另一面。似乎自己说到什么他都能跟的上,且总是有发人深思的绝妙佳言,以他如此年纪,又是山南东道那般的僻州出身,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东西?

  人总是有倾诉的**,遇嘉友做酣畅清谈,本就是古人认定的人生大闲适,大雅趣之一。

  两个各自因为出身而在这个时代显得有些寂寞的人遇到了一趄,恰逢良辰美景,复有浓酒做引,这一番不涉及任何现实利益的清谈真可谓是酣畅淋漓,其爽快就像是给整个心灵做了一次完全放松的按摩与洗浴。

  实是平生一快

  唐松固然是神采飞扬,上官婉儿亦是妙语如珠,这不长时间里说的话直比以前三四天都多。

  三年来,上官婉儿第一次觉得洒照在身上的春光真是很舒服。

  这个春天真是很不错啊

  不知不觉之间,庄海山悄然送上的第二瓯酒也已饮尽,带着浓浓酒意的唐松益发的逸兴飘飞,楼下的小酒肆门口却传来了阵阵喧哗之声。

  上官婉儿扭头一瞥之间,心下涌起了浓浓的怅然,毕竟不是逃了人间俗事的山中羽客,似这般轻松惬意的时光终究还是太短暂哪

  不过一会儿,雅阁门口便响起了啄啄的叩门声。

  上官婉儿看了看对面的唐松,复又看了看身前樽中的最后一点残酒,终究是没再饮尽,缓缓站起身来向雅阁门口走去。

  刚刚走完座头,走过唐松身边时,身子一顿,却是走不子了。

  上官婉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再次落进了唐松的手中。

  后世里的唐松根本不饮酒,穿越过来后虽偶有小饮,却都不算多。此番一瓯酒下去,分明已经醉了。

  唐松牵住上官婉儿的手后却不曾起身浓浓酒意中叹息着道:“世人常恨欢娱少,休去,休去!”

  口中说着“休去”,唐松牵住上官婉儿的手越握越紧。

  十六年深宫,无数次大宴的历练使得上官婉儿根本不会为瓯酒所醉。她那依然清亮的眼睛静静的看了醉意朦胧的唐松一会儿后,坚硬的心中莫名的又柔软了一下。

  极轻极淡的一声嗟叹后,上官婉儿反手握住了唐松紧紧牵着他的手。

  有此反手一握后,上官婉儿再不流连抽出手来便向雅阁门口走去。

  身后有醉酒中的唐松呢喃般的声音传来“万人从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真好,真好!”

  便是这近乎呢喃之语让已经走到门口的上官婉儿再次有了刹那停留,随即便头也不回的拉开门走了出去。

  敲门的京兆总捕,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脸笑容的洛阳令尹。

  那京兆总捕虽然知道雅阁中是那两个人,却依然好奇于里面的景象。肉及双雁收在门房了……”

  唐松边引着他向精舍走去,边笑着道:“这昏是正好,我在襄州的时候也惯被人呼为,狂生,。你来我自然欢喜,只是这座师之类的话就再也不要提了,今科朝廷诏令中明文张布的安考就只有苏舍人,不对,该是叫苏侍郎一人。我这没过明路的帮办做不得准你真要拜座师就该去苏府才是……”

  “这帮办虽然没过明路,但若无先生,焉有我的今科高中更别说状头了……”此时的贺知章年纪还不算大,人心宽又好笑,居然就有了那么点嬉皮笑脸的味道。

  罪过,罪过

  不过听了贺知章这话,唐松昏是没再多说什么。贺知章其实并没说错,若按照原本的历史,他若要考中进士至少还得再等两年,而且与第一名状头无缘。

  因是他帮办了考务,是以贺知章不仅提前了两年考中进士,且是一举摘得魁元之位。这是唐松主持完此次科考后极得意的一件事,也是他亲眼见证自己改变历史的第一件事。

  每一个穿越者都是一只蝴蝶,而今唐松这只蝴蝶已经开始闪动翅膀,蝴蝶效应已经开始显现

  进了精舍,双方安坐之后,唐松道:“不管如何,苏侍郎府上你总该去走一遭若为此小事惹来士林非议就不值了……”

  贺知章一口将唐松递过的庵茶饮的干干净净,随即用手抹了抹嘴后爽朗笑道:“不拘小节总不能少了应尽之礼。今个儿一早我便跟其他新进士一起去了苏府不过侍郎大人对我可是冷淡的紧哪……”

  一听到这个,唐松也忍不住笑了,“前两日你在水殿做出那样的事来苏侍郎没将你撵出来就已经是好风仪了……”

  “虽不是被赶出来的却也差不多了……”

  “噢?”闻此言,唐松真是吃惊了,论理苏味道可不该干出这样的事儿。昏不是说这人心胸有多大,只是这人却有文人好脸面的通病。众多新进士在座,正是他表现风仪的好时候,又怎会这么没有风度的驱逐一个后学?

  “今天行完拜见座师之礼后,我等便与苏侍郎在后花园闲话。侍郎大人闲话时曾多次提到先生你那些词,随后又一再言及词为乐官伶工们才会侍弄的小道末流。话虽不曾明说但字字句句却都是冲着先生你来的……”

  到这儿,贺知章苦笑了笑,“我不合与他分辨了两句,顿时就遭其冷斥。那些个旁边侍候的仆人见状一并连我的茶汤也不给续了,这可不就是赶人嘛。

  见那样子,我也气闷索性就径直走了……”

  “先生什么的再也休提你我但以平辈论交……”听完贺知章这话,唐松反倒是没什么,笑了笑道:“有那日水殿中的事情在,苏侍郎心存不快也是常事随他说去吧……”

  “不可”

  贺知章口中蹦完这两个字才觉不妥,歉意的一笑后急忙说道:“本朝以诗赋文辞取士,诗赋文辞也就与一个士人在仕宦中的前途紧密相关。且看今日文坛执牛耳者中除了陈子昂陈伯玉先生因性格耿介略有曲折外,其他那位不是仕宦风顺?今日苏侍郎如此评说先生文辞,以其在士林的地位,若这些话传开后成为士林公论,将来先生再入仕宦便不知要平添出多少波折切不可等闲视之啊……”

  唐松听完,淡淡一笑间眼神却是猛然一缩。

  就连素来最不喜欢沾染是非的模棱手都开始阴人了,看来自己这一次科考还真是得罪的人不少

  与贺知章说完话,一并将他送走之后,唐松还来不及仔细思量此事,方山奇便到了,邀约他前往万福万寿楼赴那一场早就定好的饮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