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北野的孩子们为了避嫌说了个“真实的谎言”，“北野派”的名声还是传开了，首当其冲的就是赵瑶。

　　两个星期后的一个化学晚自习，因为上周周末考的卷子在白天化学连堂时讲完了，兼任一班化学老师的刘雨洁，便把这个晚自习留给学生们自行安排。这种宝贵的时间，没有哪个一班的人会白白浪费，赵瑶也不例外。

　　她拿出草稿本，打算系统地默写一边有机部分的方程式，正当写银镜反应时，乔乐水从外面回来，走到她身边轻声说，“瑶瑶，刘老师找你。”

　　赵瑶轻声问：“什么事？”乔乐水是因为上次周考化学成绩有十几分的下滑，才会被刘老师叫去谈心，她一来成绩稳定，二来……实在是最近没惹过御姐主任啊。

　　乔乐水倒是比她看得清楚一些，提醒道：“可能是‘北野派’的事。”

　　闻言，赵瑶有些烦躁，抱怨道：“这种事也管……太官/僚了吧……”况且“北野派”什么的，一听就很中二好吗？放着不管就是了！

　　乔乐水坏坏一笑：“没办法，主任也是官啊。况且，人心不稳，本来就是御姐大大该愁的事情。你就体谅一下吧。安慰安慰她。”

　　赵瑶无奈，起身去了办公室。里面，英语的桑老师正披着一条粉红格子的披肩，端着一杯咖啡，看着录下来的《哈姆雷特》，见到赵瑶本人，温柔地笑了一下，表扬道：“赵瑶，你演得真不错。”演技暂且不提，那口语明显是下过苦功的，她最喜欢这种勤奋的学生。

　　坐在会客角的御姐咳了一声，桑老师立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一时忘了，雨洁找赵瑶有事，这么一表扬，雨洁倒不好说得太重了。

　　“谢谢桑老师。”赵瑶礼貌地回道，然后走到御姐面前，“刘老师，您找我有事？”

　　“嗯。坐。”御姐示意了一下侧边的沙发。

　　“谢谢。”赵瑶理了理裙子，坐了下来，“刘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呢？”

　　御姐大大扶了下金边眼镜，“乔乐水应该都跟你说过了。她怎么说的？”

　　赵瑶汗。乐水，比起御姐大大，你还是太嫩了啊。

　　赵瑶毫无节操地卖队友：“她猜，应该是有关‘北野派’的事。”

　　“你怎么想的？”御姐大大问。不等赵瑶回答，她又说，“觉得我很多事？”

　　赵瑶泪流满面。

　　面上还要努力微笑：“哪有……”

　　“肯定有。”刘雨洁斩钉截铁地说。

　　面对如此专业的刑讯手段，赵瑶只能老实承认：“是有点……不，我……就是这么想的。”

　　刘雨洁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继续问：“别的想法呢？”

　　“我认为，学习没有国界、没有边界、更没有‘校界’。学术可以有派别，但学习的所谓‘派别’，纯粹是无稽之谈，贻笑大方。”赵瑶不假思索地说。这些话，她已经憋了好久了。

　　刘雨洁神色稍缓，淡声说：“继续。”

　　“我问过从北野转来的同学们，他们都没有主动宣扬过所谓的‘北野派’。明人不说暗话。我承认，他们转校的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但是如果圣兰比北野差，他们也是不会来的。”赵瑶正色道。

　　就算有人追随所谓的“领袖”，那也一定是因为，那个“领袖”能做出他们所认同的正确选择。从这个意义上，“领袖”只不过是较有智慧和决断力的先行者罢了。

　　因此，赵瑶才从以前就一再跟北野的孩子们强调，“要过自己的人生”。这次他们跟来，她确实有点感动，同时。她也相信，这是他们自己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闻言，御姐大大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我希望你能记得自己的这番话。”

　　还不等赵瑶回神，她就恢复了冷面，“好了，你可以走了。”

　　赵瑶呆滞地站了起来，慢慢弯腰向御姐大大鞠了一躬：“谢谢御姐大大……阿不，谢谢刘老师！”

　　她也以为刘老师是为了让她出面“管束”北野的转校生们，才单独找她谈话施压的。赵瑶做好了闹翻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刘老师是担心她迷失在“捧杀”的恶意中，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洋洋自得，患得患失，最后可能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白费精力，反而耽误了正经事。

　　这种事，在北野，是没有人为她考虑过的。

　　刘雨洁又扶了扶金边眼睛，嘴角的弧度泄露了些许满意之情。她说：“好好学习。我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赵瑶眼眶有点发热，带着些许止不住的哭腔用力点头：“嗯。”

　　擦着眼泪回到教室，萧大爷轻声说：“怎么？被喂鸡汤了？”

　　“……”赵瑶沉吟片刻，然后盯着萧尚看了一会儿，“把感动还给我。”

　　对啊！御姐大大这是一石二鸟啊！一是收服了赵瑶的心，二是确实地排除了“北野派”潜在的危险性。太高杆了！

　　然而萧尚早已看穿了这一切……

　　#不能再爱了#

　　办公室内，桑老师温温柔柔地说：“雨洁，《Lie-to-me》和《女王的教室》你到底看了多少遍？”

　　御姐抬头：“唔？”

　　“咳咳。”怂了的桑老师把脸转回屏幕，喃喃自语道，“这个剧效果这么好，不如让乔乐水她们再完善一下，放到校庆晚会上凑个数好了……”

　　不过，这些小事只是紧张的高三生活的一个跳跃的间奏，主旋律仍然是激烈、昂扬又略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的交响曲。开春后的第一次模拟考试，赵瑶以两分的微弱优势再次夺得年段第一，乔乐水的化学、甄真的生物、洛云云的数学都有了明显的进步，萧尚在与物理火拼后，也赢得了胜利，此次不过比赵瑶少了5分而已。

　　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等家长会结束，萧尚拿着一份语文卷子不住摇头：“啧啧，要是当初不跟你讲这道题就好了。”

　　“你这心理也太阴暗了。”乔乐水首先鄙视。

　　“对！阴险的大帅比！”之前的北野女生，易一一附和道。

　　“萧大哥原来是这样的人……”洛云云眨了下水濛濛的双眼，柔柔地说。

　　“可怕……”甄真说。

　　赵瑶也对着一份物理试卷评头论足：“啧，这道题，跟你讲过的，你还是没弄清楚啊。”

　　“这嘲讽，太到位了。”之前的北野男生，向东膜拜道。

　　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顺便害臊地听着校长在广播里诸如“祝贺赵瑶同学、萧尚同学、甄真同学此次分别取得了全市统考一、二、四名的好成绩，xx同学也在此次考试中取得了极大进步，位列全市xx名……”的废话。

　　好不容易等家长会结束，赵妈妈喜气洋洋、容光焕发地走了出来，声音又高又亮，“瑶瑶，云云，咱们回家啦！今天炖猪蹄儿吃！”

　　身后一个提着高级手袋，披着黑亮的水貂皮草的贵妇人眉头微皱，看了轻浮的赵妈妈一眼，随后仪态良好地踱步往另一边楼梯下楼了。

　　“宝贝儿丫头！”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大叔也朝乔乐水招呼了一声，看见赵瑶，眼神定了一下。

　　“老爸，你怎么了？怎么一直盯着瑶瑶看？是不是特羡慕人家有个那么好的女儿？”乔乐水一蹬地，挂到了乔老爸的脖子上，凶凶地审问着。

　　“哎哎……我家丫头最棒了……丫头快下来……你要把我这老骨头勒死了……”乔老爸实在惹不起他家宝贝姑娘，可怜地求饶，这才被放了一马，然后死心不改，问道，“那个就是你常提的赵瑶？”

　　“对啊。”

　　“她父亲呢？”见女儿眼神不太对劲，乔老爸连忙解释道，“我看她长得特像我以前一个朋友。”

　　乔乐水这才认真地说，“瑶瑶的爸爸，好像在她四岁的时候，就出意外去世了。”

　　乔老爸一拍大腿：“这时间差不多对得上啊！我得去问问！”

　　也许是和那个朋友的友谊太深厚了，一向软萌的乔老爸也顾不得别人复杂的目光，上前询问。

　　赵妈妈闻言，一向快活的表情变得哀伤，乔老爸这才发觉她有些眼熟。

　　“这……洛大嫂！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话一出口，乔老爸立刻不住解释，“啊，不是……”

　　赵妈妈理了理新烫的卷发，轻轻笑了一下，竟然有几分端庄秀气。“乔老弟，你还是这么心直口快。不过，你倒是会打扮了，我都没认出来。”

　　乔老爸挠挠头，“多亏我娶了个好老婆……”说着一个穿着一身简洁套裙的妇人笑着朝他们走了过来。

　　赵妈妈说，“好久不见，请你们一家人不要嫌弃，来家里吃个便饭吧。也算是……替老赵，招待一下弟妹和侄女儿……”说到最后一句，她的眼泪已经忍不住，从两侧不再饱满红润的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