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山武工队 第十三章
作者:丹玥女士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十三章

    曾司令员弄清情况后,立刻组织群众转移进山。命令河东监视哨坚守阵地,一定要阻止日军进村,并留下一排,两挺机枪和一门迫击炮做掩护,其余战士全部撤到北山待命。武工队队长于海生,请求留下与一排坚守河东阵地,他们的任务是控制山头至高点,阻击鬼子进村。一排长纪东升命令一班三班,在后山大柞树下架起机枪和迫击炮。

    河东,是鬼子进村的必经之路。一排的战士门,在排长的指挥下刚刚隐蔽好,鬼子的大部队便向河东逼进。一排长看见鬼子接近我们的射击目标,大喊一声:

    “同志们,打!”

    “叭叭叭………”

    “轰!”

    “叭叭叭………”

    “轰轰!”

    机关枪迫击炮向日军发起猛烈射击,埋伏在山坡树林后面的武工队,利用有利地形,同鬼子展开了麻雀战。敌人扑上来时,他们突然窜到鬼子后面,打得鬼子屁股冒烟。等鬼子调转身来朝山下追捕,他们又从山上呼啸而出,枪声集密,喊杀声满山遍野。武工队员中叫喊声最响的要算韩成武,他是第一次与日军作战。经过这些日子的苦练,他的枪法很准,加之他的身手灵活,打一枪换个地方,刚刚开战,他已经击毙了四个鬼子。何三这是第二次与鬼子交战,第一次在塔子沟那场战斗中,华裕民就夸赞他的枪法准。这次他抱着一挺轻机枪,爬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柞树,稳稳地坐在树杈上,向鬼子发起猛烈射击。鬼子只听山上喊杀声阵阵,却不见人影,密集的枪声打得鬼子晕头转向。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们弄不清山上到底有多少八路军。

    小野少佐惊慌失措,他开始怀疑朱德武的情报不准,“八格”小野少佐大叫一声,正是这声大叫,他冷静下来了。不行!不管怎么样,这次再不能重复上次羊岩子战斗的失败,上次的失败是耻辱。小野少佐为了帝国的尊严,他要背水一战,以雪帝国之辱。更何况,他想自己还有先进武器,先进武器就是战胜敌人的法宝。小野少佐信心满满,他高举战刀,当即命令部下用大炮重机枪发疯般向山头轰击:

    “轰轰!”

    “叭叭叭叭!”

    “轰!轰轰!”

    “叭叭叭……”

    顿时,山头硝烟四起,尘土飞扬,武工队员们被鬼子猛烈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小野少佐借着浓烟,手中战刀狠狠地指向山头,发出一声狮子般的暴啸:

    “杀给给!八路的,死了死了的打!”

    一排长纪东升看到山上的武工队员吃紧,立刻命令机枪迫击炮打小野少佐的后方,小野少佐见自己后方八路军的火力凶猛,又命鬼子调转炮身,轰击后方的八路军。真是艺高人胆大,刘福余见鬼子炮身一转,立刻窜到离鬼子大炮不远的山沿下。他一手拿着两颗手榴弹,突然噌地站起身来,一拉导火线,猛地朝大炮甩过去。只听“轰轰!”两声巨响,手榴弹爆炸了,鬼子炮手和送弹员被炸死。刘福余刚要撤回山中,只见又有几名鬼子扑向炮身,就在他要再甩手榴弹时,他的身后冷不防上来了三个鬼子。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刘福余,觉得身后有动静,他猛地一转身,看见三个鬼子同时把枪口对准了他。情况万分危险,想躲藏已来不及,刘福余机敏地就地一滚。“叭叭叭……”鬼子一梭子弹落空。恼怒的鬼子,正不知刘福余钻到哪儿去了,探头探脑在寻找,而就在鬼子左侧灌木丛中的刘福余,抬起盒子枪,“叭叭……”一梭子弹打过,三个鬼子当场被打死。

    这时,鬼子的大炮朝八路军一班和三班阵地又发起猛烈攻击,在“轰!轰!”的炮声中,八路军的两名机枪手牺牲了,机枪被炸坏,形势对我军很不利。刘福余想,如果不能把鬼子的大炮炸毁,要想坚守住河东阵地,会付出很大的牺牲,一定要捣毁这条火龙!刘福余不顾个人安危,跳出灌木丛,向前奔跑着朝鬼子大炮一连甩出三颗手榴弹,在刘福余左侧的华裕民赶忙命机关枪掩护刘福余撤回,于海生同时向鬼子大炮甩出两颗手榴弹。

    “轰轰轰!”

    “轰轰!”

    五声天崩地裂的爆炸声中,鬼子的大炮被炸毁了。

    在北山待命的八路军吹起冲锋号。号角声起,曾克林司令员亲自率领八路军战士,如同猛虎下山,冲向敌群。

    司令员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战士们的斗志更加高昂,他们边冲边喊:

    “冲啊!”

    “冲啊!”

    “缴枪不杀!”

    “小鬼子顽抗到底,死路一条!”

    鬼子看见满山遍野的八路军如同洪水般向他们冲了过来,冲得他们人仰马翻。这些凶残无比的杀人魔王,此刻活像被打惊了的野兽炸了群一样,乱窜乱跳,四下奔逃。有的跳进山沟里,有的钻入高粱地,小野少佐虽然自己也惊恐万分,知道又碰上了强劲敌手,但是,他对自己的部下如此不堪一击,十分恼火。正好在小野少佐恼羞成怒要发作的节骨眼上,此时朱之甫见势不妙想开溜,他猫着腰,朝着对面的树林里跑。小野少佐看见朱之甫,恨的咬牙切齿,他想:中国人的良心的大大的坏了,情报的不准。他掏出手枪向朱之甫“叭叭叭……”打了一梭子弹,朱之甫这个可耻的汉奸,最终死在他为之效命的日本鬼子的枪下。还别说,小野少佐这一招真起了作用。别看打死的是朱之甫,但却像是给这些被吓昏了头的鬼子兵,注射了一针武士道精神的强心剂。鬼子们立刻振作起来,端起带着明晃晃刺刀的枪,摆出刺杀的架势,嘴里一个劲“呀他――呀他――”地喊着,向八路军武工队发起进攻。在这种情况下,英雄的八路军战士和武工队员,与鬼子展开了一场肉搏战:

    “冲啊!”

    “杀呀!杀死这些乌龟王八蛋!”

    八路军和武工队员们,如同猛虎般冲入敌群,同鬼子刀对刀,枪对枪地拼杀在一起。

    其中一个鬼子,看见刘福余个子不高,长得敦敦实实,小鬼子来了兴趣。他索性把枪一扔,向刘福余招手,要与刘福余摔跤。只见他大嘴一咧,眼珠一瞪,两只胳膊张着,双脚擦得地皮嗤嗤作响,嘴里“呀他,呀他”地喊着,气势汹汹地朝刘福余冲了过来。刘福余性子急,心想:去你妈的,谁跟你“呀他”。他一抬手腕,盒子枪“乓”的一枪,这个鬼子应声倒下。

    八路军武工队士气高昂,喊杀声惊天动地。小野少佐一看四面八方都是八路军,自己的部下伤亡惨重,他的胳膊也挂了彩。而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他知道,八路军最善于夜间打伏击战,不能再打下去了。小野少佐赶紧命机枪掩护,把鬼子尸体拖上车,狼狈地抱头鼠窜,夺路而逃。

    打跑了日本鬼子,而且这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战斗,八路军战士和武工队员们欢呼雀跃。这时,曾克林司令员留下一个排,与武工队打扫战场。他与于海生华裕民等人匆匆道别后,马上带领一连和二连的两个排,撤出砬子山屯,通过五花顶,向建昌的和尚房子挺进。这场战役,八路军战士牺牲三人伤五人,武工队牺牲一人伤三人。打扫战场时,队员们发现地上躺着很多乱翻乱滚的鬼子,在痛苦地*着。华裕民于海生感到奇怪,鬼子不是把伤亡人员全拖走了吗为什么这里还有几具死尸和这么多受伤人呢

    “这就怪了,为什么鬼子不把这些死伤人员全带走呢”

    华裕民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他正要查个究竟,小战士王义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在那边惊叫起来:

    “喂,华书记,于队长你们快来看哪,这些受伤的王八羔子,全是假鬼子。”

    王义说着,一脚踩在一个受伤伪军的当胸,凶巴巴地说:

    “你们这些忘了祖宗黑了心肝的乌龟王八蛋,替鬼子卖命,结果呢日本鬼子把你们当人看了吗他们根本不管你们的死活。鬼子全跑了,把你们丢在这里喂野狗,活该!”

    原来,鬼子丢下的几具尸体和二十几名受伤人员,他们是穿着鬼子服装的伪军。八路军武工队讲人道,马上让卫生员为这些受伤人包扎伤口,伪军们感动得痛哭流涕。平日里,这些伪军耳朵里灌满了长官的训话,“弟兄们,大日本皇军是来帮助我们打天下的,是我们最忠实的朋友。我们要与皇军和睦相处,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共产党八路军。你们知道共产党这几个字是啥意思吗就是共产共妻,就是你们家的财产、你们的妻子让他们共用。这样的鸟党,我们与他们誓不两立……”

    看来,长官的这些话都是骗人的,是故意诬蔑共产党的。正像刚才这位小八路老爷说的一样,那些日本鬼子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拿我们做他们的掩护,替他们挡子弹。看人家八路军,我们与人家作对,来打人家,反过来鬼子丢下我们不管,人家还救我们。事实胜于雄辩,我们是上当了,投错主了。其中一个伤势很重的伪军,当我们的卫生员为他包扎好伤口后,他感激地看着卫生员,请示把他扶起来。这个伪军三十左右岁,是个中士,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蜡黄蜡黄。伪军中士喘息了一阵子后,对其他伪军伤员说:

    “弟兄们,我……是不行了,本来我的伤……不重,是有救的。刚才看见皇军……阿不……是……洋鬼子王……王八蛋,要……要拉走他们的伤员时,我抱住一个……鬼子的大腿,哀求他……把我……把我也带走。可是……可是这个鬼……鬼子不但……不带我,反而……刺了我一刀。这一刀伤……透了我的……我……心。”

    伪军中士说到这里,呜呜哭了起来,这时他的呼吸越来越费力,伪军中士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他很不甘心。他用自己生命中的一点残余之力,痛悔万分地说:

    “弟兄们……我……不行了,与你们永……永诀在……在此刻,你们要好好活着,但千万……千万别再归队,别一错……再错。你们要……要抓住眼前这棵大树,这棵大树就是……是共产党八路军。你们投……投八路军吧,替我……多……多打死……打死几个鬼……鬼……啊……”

    伪军中士话未说完,脖子一歪,带着他终生的遗恨咽了气。

    砬子山战斗后,形势出现了特殊的好转,平静极了,八九天时间,西北山区,再也没有看见日本鬼子出来扫荡,伪军和地方反动势力也安静了很多。老百姓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们以为洋鬼子和伪军被八路军武工队打怕了,再不敢来捣乱了。但是,华裕民于海生他们的心情却更加沉重了,经过多年来与鬼子交战的经验证明,这些惨无人道的魔鬼,吃亏上当后决不肯轻易罢休。他们还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眼前的安静,是大风暴来临前的片刻岑寂。

    不管怎么样,这些天来,没有鬼子伪军出来杀人放火,从表面上看,武工队员们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可是这一轻松下来,潘凯的肺病却犯重了。华裕民也因为在长期的对敌斗争中,风餐露宿,得了严重的胃病。来到山区后,住的又是山洞,虽然同志们在洞内为他搭了一铺火炕,但是他的胃病还是犯了。

    于海生和武工队员们看见华书记和潘政委都病了,心中非常着急。华裕民不顾自身病痛,对潘凯的病情十分关心。为了使病中的潘凯能有一个安静之所养病,经过与同志们商量后,当天晚上,他亲自与于海生把潘凯悄悄地转移到龙潭朱庆林家养病。连日来,朱庆林夫妇俩精心护理潘凯,照顾得十分周到。但是,在这种艰苦的环境中缺医又少药,潘凯的病情还是一天比一天严重,同志们急得焦头烂额,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天,朱庆林家突然来了一位乔装成商人模样的人,他不是别人,是刘福余。朱庆林把刘福余带进东屋,刘福余把一个装着鸡蛋的帆布袋往木柜上一放,急不可待地问:

    “老朱同志,这两天潘政委的病情怎么样好些了吗”

    “唉!潘政委得的已经不是普通的肺病,是肺痨。现在既没有医生,又没有药物,如何好得了。”

    朱庆林的话刚说完,西屋传来哐哐哐的咳嗽声。

    “刘振东同志,走,我们看看潘政委去。”朱庆林说。

    刘福余随朱庆林走进西屋,这时朱庆林的妻子吴香云端着痰盂正要向外走。吴香云是一位热情开朗的女子,爱说爱笑,每次见到刘福余都非常亲切。可是今天,她脸上的笑容被泪水取代了。

    “弟妹,让我看看。”

    刘福余说完接过痰盂一看,只见里面咯的都是带血的泡沫,呀!咯血了,这可怎么得了,刘福余的心立刻沉重起来。他把痰盂递给吴香云,赶忙来到炕沿边,只见潘凯呼吸急促,脸色蜡黄,而且浮肿的放光,嘴唇干燥欲裂。

    “潘政委,潘政委,我是刘振东,华书记于队长派我看你来了,潘政委,你感觉怎么样”

    感觉怎么样还用问吗只是刘福余此刻实在没有别的话可说。潘凯听到刘福余的声音,使劲抬了抬他那浮肿的眼皮,脸上硬是挤出一丝笑容,虚弱地说:

    “刘振东同志,谢谢你来……看我,回去转告华书记……和海生他们,不要挂念……挂念我。我很快就……就会好……好起来,重……要的是……提高警……警惕,防止鬼子反……扑。我有一种预……感,鬼子会有更……更大规……模的进……攻,大家要……要……要做好……充分的战斗……准……准备。”

    “潘政委,你快别说了,你好好休息,你的话我会转告给华书记和于队长的。你一定要保重,我们武工队的战友们,都盼望你早日康复归队。”

    刘福余说完,强忍着向外流溢的泪水。伸手拿起炕上的一条毛巾,轻轻地为潘凯擦着额头上的汗,慢慢地潘凯的呼吸平和了很多,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从朱庆林家回来的路上,刘福余的心头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潘政委的病,如果再不赶快医治,有生命之忧。可是,上哪儿去找医生呢县城不能去,驻绥宪兵队指挥部的驴脸司令,每天派出几十名鬼子哨兵,把持着城边的各条出入路口。唉呀,这可怎么办刘福余闷闷地走着,快到塔子沟时,他猛然间想到一人,就是袁茵茵的父亲袁仲坤。袁仲坤继承的是祖传的医术,曾经他是这儿十里八村的行医人。可是他已经卧病多年起不了炕,如何能去给潘政委看病咦,袁茵茵聪明灵俐,又上过大学,刘福余想:袁茵茵应该对医理有所了解。但现在敌我斗争残酷,环境恶劣,这袁家又很少与外界联系,袁仲坤虽也算是平民百姓,可他有个在北平做大买卖的弟弟。这家人是否真正可靠这件事需要请示组织,刘福余没有回家,直接来到龙门山洞。于海生、郭海楼、李育民等人都在这儿,大家正为潘凯的病情发愁哩,看见刘福余来了,于海生赶忙问:

    “刘振东同志,潘政委的病情怎么样”

    “是啊,老潘好些了吗”华裕民问。

    高云侠见刘福余没吭声,催促说:

    “刘振东同志,你倒是说话呀,潘政委的病好些了吗”

    “如果再不赶快找人医治,潘政委恐怕……”

    刘福余话没说完,眼圈红了,他为了不让大家看到他落泪,把脸转到一边。于海生一听噌地站起身来,果断地说:

    “不能再耽搁了,我马上进城去,一定把药抓回来。”

    “于队长,进城去抓药你不合适,”李育民说,“就算你想方设法混进了城,可城里的各个药店门前都有鬼子兵看守,还有暗探。你进得了城也抓不来药,这抓药的事还是让我去吧,我认识东和堂药店的一个小伙计……”

    “不行不行,”郭海楼抢过李育民话头,关切地说,“李区长你千万去不得,你忘了,山本太郎曾画影图形悬赏捉拿你,鬼子伪军正在那里守株待兔哩。所以你不能去,于队长也不能去,我去最合适,城里的鬼子伪军谁也不认识我,华书记,这进城抓药的任务就交给我吧,我保证把药抓回来。”

    “一个人去不安全,我也去,”说话的是高云侠,“一旦出现危险,两个人也好有个应对办法。华书记,潘政委的病不能再等了,这进城抓药的事,就让我和李区长去吧。”

    华裕民感动极了,他看到自己的队员,在危险关头首先关心他人的安危,甘愿自身涉险的大无畏精神,是何等可贵。队员们有这种精神,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华裕民深深地抽了口气,刚要说话,这时就听刘福余说:

    “大家不要争了,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能进城去抓药。更何况,潘政委的病情十分严重,需要马上医治,越快越好。刚才从朱庆林家回来的路上,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可以治好潘政委的病,这个人就是袁茵茵的父亲袁仲坤”

    于是,刘福余把自己的想法和顾虑向大家一说。武工队员们听说这里有现成的医生,大家顿时高兴起来,心想潘政委有救了。

    华裕民侧身看着于海生,沉静地说:

    “这袁家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袁仲坤已经卧病多年,与外界根本没有联系。袁仲坤的弟弟虽然在北平做大买卖,听说也是一位爱国人士,他拒绝与日寇经商,而且多次向抗日部队捐资捐物。我看这样吧,海生,你去过袁家,这事由你去说最好。袁仲坤有病,但我想袁小姐也一定能懂医,你就去请袁小姐给老潘看病吧。”

    “我去”不知为什么,于海生一想到袁茵茵那两束炽灼灼的眸光,心里就有些发慌。因此他赶紧说,“华书记,这事我说不好,还是让别人去吧。”

    “咳,这事还不简单,”站在山洞前与何三一起放哨的王义走进洞来,眯缝着他那双顽皮的笑眼,佯装正经地说,“于队长,其实你到袁家啥也不用说,那袁小姐看见你,想起那天英雄救美的那一幕,她巴不得跟你走哩。”

    “哈哈……”几个人听了王义的调皮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鬼你,找挨打是不是。”

    于海生起身想抓王义,王义滑得像条泥鳅,早溜出山洞了。

    “好了好了,都不要闹了,不过,”华裕民看着于海生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因害羞而涨红了时,他抿着的唇角露出一个浅笑。然后说,“看得出来,那袁小姐对你确实产生了感情。海生哪,现在环境艰苦,斗争残酷,你要处理好这件事。”

    “放心吧华书记,不打跑日本鬼子,不解放全中国,我于海生是不会谈恋爱的。”于海生果断地说。

    “咳,我可申明,我并没有说不叫你谈恋爱,革命需要后继有人,战火中的青春应该多姿多彩。这多姿多彩里面就包括有战地情缘,革命伴侣。但是,必须要把握好分寸,丝毫不能懈怠革命警惕性。好了,你现在立刻去找袁小姐,请她马上为潘凯同志看病。”

    “怎么还……还叫我去”于海生为难地说。

    “当然了,你既熟悉袁家,又是武工队的队长,不该你去,你说该谁去”华裕民见于海生满脸通红,故意板着脸说,“还有哇,你去是有求于人家,见了袁小姐客气点。”

    “好吧,我这就去。”

    于海生说完走出山洞,朝山下走去,王义因为是警卫员,保护队长是他的职责,因此紧跟其后。于海生非常喜欢王义机智勇敢的个性,但有时也对王义的油嘴滑舌产生片刻的不满,就像刚才,他在几个人面前说什么英雄救美,弄得自己不好下台。于海生想着刚才的事回头看了王义一眼,王义正笑嬉嬉地哼着小曲紧跟其后,于海生假装带气地问:

    “唱唱咧咧的,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我替你高兴呗。”王义说完眯缝着笑眼,干脆依呀依呀地唱起京剧“贵妃醉酒”。

    “我有什么让你高兴的。”

    “那还用问,有人惦记呗。谁像我呀,爹妈不疼,姥姥不爱,苦瓜命。”王义说着,嘴丫往下一拉,装出一副委屈相,但随即眼睛一眯又笑了。他颠颠几步跑到于海生面前,顽皮地说,“于队长,你看你让那袁小姐惦记的,一口一个于大哥于大哥的。哦,队长,有件事我还没向你汇报哩。”

    “什么事”于海生看见王义的滑稽相,故意板着脸说,“没用的事情不必说。”

    “是,队长,这是一件必须说的事。是这么回事,上次我去袁小姐家弄走那几个死鬼子尸体时,袁小姐特别向我问到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但她是小声对我说的,”王义特意作出娇声娇气的样子,声音细细地说,“小同志,于……哦,我是问你们的于队长他是哪里人,他……他有……有家室了吗于队长,你猜我当时怎么说的,我以人格作担保,肯定地回答了她这个问题。我说我们的于队长没有家室,绝对没有,保证没有。哎哟于队长,你没看见袁小姐当时那份激动,那份高兴,那份欣喜,还有那份……”

    “还有你那份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吧。”

    两个人说着,已经来到袁茵茵的家门前,不知为什么,于海生想到要见袁茵茵,他的心突然嘣嘣跳了起来。于海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压抑着慌乱的心绪,抬起手刚要敲门,可是又放下了。心想:见了袁小姐后,我说些什么呢于海生愣住了。

    袁家院子里清凉如水。

    袁夫人手里拿着一支鞋底,坐在院中的银杏树下悠闲地纳着底子,此时袁茵茵抱着一本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袁茵茵是一位理想主义的追随者,她向往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是莎士比亚的名著《罗密欧与朱丽叶》,这对有情人因为生在两个有着世仇的贵族家庭,他们相爱而不能结合,终于先后自杀,是个很惨的悲剧。

    袁茵茵每次看这部书都只看前半部,看罗密欧与朱丽叶那种纯洁无瑕的、神圣的、俯仰古今的至爱真情。于是她会在内心深处精心地堆筑起一个梦想,盼望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一个能与她地老天荒,相爱永久的罗密欧。想不到,在危急关头,于海生出现了。于海生的机智和勇敢,他超人的胆识,他英俊的相貌和灼见真知,以及他那极具男性魅力的雄浑声音。许多天来,一直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奇异地、微妙地、温热地燃烧着她的心。袁茵茵知道,她梦幻中的罗密欧出现了,于海生就是她生命中的白马王子,是她可以依托寄命厮守一生的人。想到于海生,袁茵茵心中立刻有种异样的感觉,这是对爱的神往,她无法扼止这样的震撼。袁茵茵放下小说,铺开信纸,她是一位心性豁达,敢爱敢恨的知识女性,她要向她的闺中挚友,在笔下倾吐自己的战地情心……

    于海生站在袁家大门前,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我这是怎么了不就是敲门吗有什么可怕的。狮子老虎我都不怕,难道还怕……反正没什么好怕的。于海生在心里为自己鼓劲,抬起手“咚咚咚”地敲了几下门。

    “谁呀”院里传出一个妇人清脆的声音。

    “我是武工队的,大婶,请开门。”于海生说。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袁茵茵的母亲,袁夫人看见于海生,高兴地说:

    “哎呀,是于队长啊,那日在危难中救我一家人性命,可是过后连个谢字都没得当面向你说就匆匆别过了。于队长快请进屋,二位快请进,茵儿,于队长来了。”

    正在屋里给同学写信的袁茵茵,听说于海生来了,赶忙搁下笔,把信藏到柜子里。这时于海生已经走进屋来,袁茵茵看见于海生,满腑的心绪纷至沓来。自那日在险境中与他一见,袁茵茵已将芳心暗许。可是这个于大哥,那日一别,多少日子,如同泥牛入海,不知去向。想不到,此刻袁茵茵正在笔下向自己的闺中挚友,大胆地倾诉相思之苦时。这个令她魂牵梦绕的于大哥却忽然从天而降,太高兴了,袁茵茵难掩喜悦地说:

    “于大哥,真的是你,太好了,快请坐。”

    “谢谢,袁小姐……”

    “嗯”

    袁茵茵不等于海生把话说完就嗯了一声,她想:好你个于海生。我称你于大哥,你却回我一声袁小姐,你明明知道我已经喜欢上你了,你却故意躲着我,让我想的好苦。袁茵茵是一位有个性的知识女性,她挣脱了几千年遗留下来的传统的婚姻枷锁,向往自由理想的婚姻,追求一份如诗如画的感情生活。然而,在这之前,爱情在袁茵茵的心目中,只是一个浪漫童话。她与于海生在险境中邂逅,于海生的出现,使富贵之花的她感触到了爱情的真实存在。从而她的芳心之中产生了执着而浓烈的激情,和不顾一切的坚定。她认为她与于海生的相识,是上帝的灵光把他们牵引到一起的,她决不放弃这个机会。

    满腑心事的袁茵茵抬起她那双顾盼生辉的大眼睛,狡黠地看了于海生一眼,从他那忧悒的面容中,袁茵茵揣测于海生今天来肯定有事。她要逗一逗他,谁让你跟我见外呢想到这儿,袁茵茵花瓣似的朱唇微微一笑,柔声说:

    “于长官,请这边坐。”

    其实这时,于海生已经坐在袁茵茵左侧的椅子上了,现在袁茵茵往右边的椅子上让。忠厚老实的于海生不知是袁茵茵在逗他,所以他顺从地站起身来就往右边的椅子上坐,可是还没等他坐稳,袁茵茵却又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式,然后说:

    “哦对不起,于长官,应该是男左女右,您还是这边请。”

    于海生又起身回到左边的椅子上。

    王义看出这是袁茵茵故意折腾于海生,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尴尬中的于海生瞪了王义一眼,不过此时他也觉得,这娇小姐就是娇小姐,礼数多,折腾人。于海生坐定后刚要开口说话,这时袁茵茵给于海生倒了一杯茶,用她的纤纤玉手,把茶杯放在于海生面前的桌上。她那双长睫毛覆盖下的美丽的大眼睛,深情款款又狡黠地看了于海生一眼,轻声说:

    “于长官,请喝茶。”

    “谢谢袁小姐,不过,我们八路军武工队里没有长官这样的称呼,请袁小姐叫我于海生就可以了。”于海生说。

    “哦,你们八路军武工队里没有长官这样的称呼,”袁茵茵故作惊讶地问,“呀!那么请问,你们八路军武工队里,有小姐这样的称呼吗”

    “嗯这……”于海生脸红了,“是这样,袁小姐……”

    “咳,”王义着急了,他说,“于队长你这还不明白,袁小姐的意思是她既然称你为于大哥,你就叫她茵茵妹妹或者茵茵好啦,这称呼既简单又亲切,还好听。”

    “小王说得对,我希望这样子,我叫你于大哥,你总是袁小姐袁小姐这样称呼我,不是太见外了吗以后你叫我茵茵或袁茵茵都可以。”袁茵茵说完,她看于海生心事很重的样子,忙问,“于大哥,快说,你今天来,是找我有什么事”

    “袁……”于海生差点又要叫袁小姐,他在心里发狠,不就是袁茵茵这么几个字吗,有什么叫不出口的。于海生深深地抽了口气,正视着袁茵茵,郑重地说,“袁茵茵,我来是请你去救人的,我的一个战友病的很严重……”

    “什么救人救人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早说呀。把病人耽误了怎么办真是的,”袁茵茵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快说,病人在哪里什么病”

    王义一听,替自己的队长抱不平,心想,这女孩子不讲理的个性跑出来,真不得了。早说,你让人说吗我们一进屋,你就开始折腾人,而且你那小嘴巴巴巴说个不停,于队长哪有说话的机会。此刻于海生顾不得计较这些,他忙说:

    “是肺病,袁茵茵,我们现在不仅缺医,而且也缺药,是根本没有药!你家里有药吗”

    “治肺病的药,有的。我先带点百合、白术、返魂草什么的去,等诊断病情后再合理配方,于大哥,病人在哪里”

    “咳,茵茵姐请慢,”王义截住袁茵茵的话,情急地说,“你能治肺病,胃病会治吗我们华书记经常胃痛。”

    “胃病哪,那是常见病,我马上给你带点草药去,一吃就就好。于大哥,那病人在哪里我们快去吧。”

    “袁茵茵,”此刻的于海生,把站在他面前的袁茵茵当成他的一名战士了。他语气沉着而严肃地说,“这是党交给你的一项重要任务,你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治好他的病。但是切记,这是机密,切不可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包括你的父母。因为你救的这个人,是我党的重要人物,记住了吗”

    “记住了,”袁茵茵说记住了这三个字时,声音颤颤的。心想:我的妈呀,这么严重,党的重要人物。可是又一想,自己不正是要求想参加八路军,为八路军做事吗。现在让我去治病救人,而且救的人还是共产党的重要人物,是个大官。我一定要好好表现自己,于是问,“病人到底在哪里”

    “在龙潭朱庆林家。”

    “啊!朱庆林家,朱庆林不是叛……”

    “不许叫!”于海生伸手捂住了袁茵茵的嘴,“记住,你到朱庆林家后,用暗号与他对话。暗号是,你说,‘大哥,你院子里杏树上的杏,个头好大呀,卖我二斤行吗’他的回答,‘只买二斤还不够我费事的,要买得买五斤。’你又说,‘那好,我就买五斤。’这样算对上了暗号,他可以带你去见病人。”

    “好,我全记下了,现在可以走了吧还有哇,有什么事需要和你们商量时,我如何跟你们联系”袁茵茵问。

    “我会派人和你联系的。”

    于海生说完,袁茵茵赶忙到西屋包了一大包治胃病的草药回来,递给于海生。三个人立刻走出屋,一直在大门前了望的袁夫人,回身走进院子对于海生说:

    “放心吧,于队长,屯里没进陌生人。”

    “谢谢大婶,”于海生轻声说,到这时,于海生才想起袁仲坤。怎么没见他老人家呢于是问,“大婶,怎么没看见大叔,他老人家身体好些了吗”

    “托你的福于队长,老头子能下地了。能下地就闲不住,他到南头包米地里锄草去了,于队长,你有空可到家来呀。”

    于海生出了袁家大院,在王义耳根下嘀咕几句,自己回龙门山洞去了。王义跟在袁茵茵后面相距三四米远的距离,边走边捡石头子撇着玩,袁茵茵回头看见王义,知道这是于海生的安排,是保护她的安全的,心里不禁一阵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