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天骄 第7章 传说
作者:云雾生衣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什么我们不用管了,姑娘到底是什么意思。”薛再仁皱眉道。“什么什么意思,这都听不懂吗?本姑娘自有办法救他,但是……奇技妙法怎么能示于人前,你们尽管回去复命,我救好了他,难道还怕他不认得回家的路?”倩思俏脸绷的紧紧的,受惊小猫般挠向众人。

  “这个……”薛再仁看看敖湛,甚感为难。老实说,他实在是不想也不敢轻易放过这个所谓的惟一希望的,既然少女倩思和东海炎帝甚是熟络,那么来头多半不俗,说他有什么奇技妙法能够救好李诀,他多半还是宁可信其有的。不过,要将李诀就此交给完全不知底细的少女,就等于把事情完全置于他控制之外,这样的胆子,他更加没有。一时,既不想放过机会,又为难于少女的条件,心中大呼难于应付。

  “炎帝哥哥,你不会信我不过吧。”倩思眼见有人犹豫,巧笑倩兮地问。

  “好吧,你可以带他走。”敖湛冷然道。

  眼见少女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叶清薇有些茫然地看向敖湛,薛再仁不由的功运全身,暗暗向身侧的军刀探去。“清薇姐姐,我代你照看他一看,放心了,不会有事的。”倩思微笑。蓦的寒光掠起,薛再仁刀出如电,敖湛身形一恍,不知怎么已到跟前,右手一伸于电光火石间在刀柄上一扣,满天寒意收束,‘琉璃刀’竟已返回鞘内。

  薛再仁号称‘神刀’,在江南武盟“十众飙将”之中亦是响当当的人物,而今在炎帝敖湛面前竟然连刀都拔不出来,众人对方才只是摄于他的名头,此刻却尽皆叹服,东海炎帝果然名下无虚。

  “敖湛说话算话,李诀交给她,众位大可放心,如有差池,我自会向李道钦交待,还有你……清薇。”炎帝看着叶清薇的时候,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让当场四公子大为吃味。

  薛再仁急速退开两步,站在楼道口,方才说道:“薛某奉命护卫公子安全,虽然东海炎帝名头惊人,但恕我不敢冒这个险。”他微微一顿,运起内力喝道:“兄弟们听了,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离开此地。”

  随着他口令传出,兵士纷纷抢占有利地势,瞬息之间,各处楼房已伏满了弯弓搭箭的士兵。“敖先生,即使以你的绝高技艺,恐怕也不能在千军之中带走一个人吧。”薛再仁定下心神道。

  “薛将军,你可认的这个?”敖湛四外冷冷一瞟,从怀里拿中一个金灿灿的令牌来。薛再仁脸色一变,虽然相距丈许,以他目力,也能看清令牌上,金龙盘绕,煞是威严。

  “‘金龙令下,如朕亲临’。薛将军,你到底是大楚的将军,还是荆襄总督的将军呀。”敖湛将金龙令亮在眼前,冷冷的道。

  以薛再仁的城府,也不由额上见汗,虽然李道钦位高权重,说到底,也仍是大楚司宁氏的臣子,薛再仁再嚣张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违抗金龙令。当下一摆手,步兵师纷纷随他跪下,三呼万岁。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数以百万的夷灵军队就压在重天楼下。帝国已经残败不堪了,投降和倒戈的事情每天都有发生,所有的建筑和风华就在夷灵铁骑下践踏的粉碎。伏尸百万,流血漂橹,那依稀的梦寐在随处可见的风烟中暗淡,流离失所的百姓,如同牛马一样被驱赶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所有疯狂混合着铜浇铁注的血液,洇湿着大地的图幅。

  炎胄帝国,皇宫。

  不一样的平静,好像在蕴酿着一场风雨。

  神坎帝,默立窗前。冷俊的面目满是萧索。王后东方氏轻轻偎了过来,将墨色披风柔柔的披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她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月光柔和的投影般,优雅含蓄。

  神坎帝若有所觉,握住她纤手淡淡一笑,看着她柔柔的明眸,张张嘴想说的什么,忽然觉得什么也都是不必要。既然事情已是这样了,那也只好坦然的面对与承受吧。不管,后果会是怎样。

  踞天塔,世界最高处。

  相传,炎胄武帝建国之后,集皇权,定四方。修法典,收军器。为了将自己的功业永久的延续下来,以善相之人,选定风虎汇聚之地,发十万民工,历经十八年之久,成三千五百丈之塔。建成此塔。塔中刻法典、收藏度量衡,选祭司主持。此后,皇室每年都要组织一次大规模的祭祀,皇帝驾崩后,遗物也通常存于塔中。

  意桑望着高可凌云的白塔,面上却古井不波。如果不是炎胄覆亡在即,终其一生,都不会到这来的吧。一向张狂自大,目空一切,只惯征战杀伐的炎胄人竟然会有亡国灭种的一天,那位开炎胄千年江山的一代霸帝,如果看到自己的天下在夷灵面前已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不知会不会气的背过气去。在时代的铁骑之下,一个人又能做点什么呢。

  祭司看起来很老了。双眼也似乎很混浊。意桑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个一身青色布袍的枯瘦老者。毕竟是炎胄帝国最后一代的祭司呀。伽重呀伽重,帝国就要亡了呢?你应该做些什么呢?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世上最痛苦的是生吗?

  世上最难以承受的是死吗?

  世上最无可奈何的是阴阳相隔吗?

  世上最无力以对的是未知吗?

  世上最让人心酸的是飘渺吗?

  生命的尽头是死吗?如果死还不是完结的话,那么死的背后又是什么?生命最艰难的不愿吗?如果不愿是一种消磨的话,除了不愿,生命还能留下什么。

  人生一世,有时候,不必太清楚。就像现在,身为炎胄人,身为一个有种性良知的人,我要做的,就是让种族延续下去。要他不失种性特质的生存下去。

  移星改命呀。

  做一个流离千年的魂。

  把生命中最辉煌过的生命印记复制下来。每一个星都有一个人与之相对应。惟有智计绝伦,勇武盖世者,方能璀璨耀眼。

  “我会将星命轮回的速度调整一下,让炎胄族中诞生六个独当一面的绝世英雄。他们可以是最才华横溢的少年绝才,像贾谊、霍去病,也可以是名传千古的智圣,比如,诸葛亮、张良。意桑,你看这样好吗。”伽重有些痴迷的问道,好像正要完成一件伟大的艺术品。“好。”意桑轻轻点头。

  “那——请我神明睿智的王子殿下,用你高贵无比的鲜血,开启塔顶吧。”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真是一场华丽无比的追逐呀。

  如果说醒是一种生存状态的话,梦未尝不是另一种生存状态。只是,这种状态常常被忽略,或者说利用。也许忽略和利用本身就是矛盾的吧。

  只是,梦可以唤醒一些记忆。大抵也是有道理的。

  铮铮琮琮的琴声依稀而来,穿越无穷无尽绵延的黑暗,透过迷迷离离的国殇之梦,破过遥遥无及的混沌外在与自身,就这么,叮叮咚咚,轻轻的敲在心头,让人心头一轻。

  李诀微紧的眉毛也在这一声声毫无心机的琴音中舒缓了起来,慢慢的睁开眼睛。他躺在身下的,是一个被水冲击的无比圆润光滑的大石,四周繁花似锦,流水潺瑗,香气清新爽利,让人心怀一畅,此景此地,倒颇有几分传说中世外桃源隐士居处。

  李诀微微苦笑着拍拍脑袋,四顾之间,已看出不远的拐弯处搭建着一座凉亭,那清宁婉约的琴声便是从那过来的。他看看指尖上已经变得暗淡的黑色斑点,懒懒站了起来,朝凉亭走去。

  少女倩思秀发高绾,一改先时的随意,梳了个十分工丽的垂云髻,身上换了一件浅紫的宽袖宫妆,清新秀雅,颇显仪态。敛眉低目之间,认真的挑拨琴弦,音符便如流水般轻盈的跳跃而出。李诀走到近旁,刚好看到他精致的侧脸,肤如玉润,小巧的鼻子尤为惹眼,显得非常个性。

  倩思轻巧的拨出最后一个音,满意的叹口气,朝李诀歪头一笑,“你好了。”李诀一摊双手,笑道:“好像是没什么事了。你怎么不弹了。莫非我这头蠢牛笨马搅了你的雅性。”

  倩思笑着摇头,目光柔柔的道:“‘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指弦’。玉相哥哥,自从你走后,倩儿学了八年的琴,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弹给你听呢。”李诀腼腆一笑:“八年了呢?公主都长成大姑娘了。皇上安好,清姿公主,也好?”

  倩思脸色好像多云的天气,不由暗了下来,口/唇轻咬:“你——什么意思。”“谢谢公主出手相救,李诀欠你一个人情。”李诀一拱手,“天色不早,家里人该担心了,别后勿勿,家姐甚是惦记,公主如是有空,不妨到总督府坐坐,告辞。”

  “不许走,”倩思将嘴巴翘的高高的,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你就这样敷衍我,李诀,你还有没有良心呀。”

  “十年间风流水逝,江山易主也是寻常之事。何况人心呢,公主。保重。”

  “玉相哥哥,记得‘长河吟’吗?”倩思看着颀长身影执意而去。微啮的口/唇竟是咬出血来,涂在如玉的肌肤上,更为惊心动魄。她狠狠的咬着口/唇,泪珠依然断了线般簌簌而落。一拂衣袖间,坐到筝前,十指如飞,弹出一首气韵浑成的长河吟来。伴随着琴声,铮铮而落的,又何只泪珠呢。

  十年生魂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十年前,他天纵之才,妙识音律,不亚当世琴仙。挥手之间,意韵潇酒,足令名家惊叹。惊为年少周郎。

  十年前,她帝室明珠,与他红尘相隔,却缘于奇识,一心做他的小乔,称得上相濡以沫。

  十年前,百年传说一时沸染,六圣传人指于当世,司宁氏奇获“辩才镜”,凡是识出跟六圣有瓜葛的人,不能收用,就要毁掉。他高门之下,娥眉谣诼,举家外迁。

  十年间,她指婚朝廷重臣,深宫幽闭之中,却娴习技艺,守望一个渺茫的未来。

  纵使相逢已不识,相顾无言,独味泪千行。

  倩思捧起古筝狠狠摔在石几上,痛哭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