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在海中行驶了不知多久,天色渐亮了,眼前除了海水还是海水,耳边除了海风就是海风,就连鼻腔里也浸满了咸咸的味道。偶尔湛蓝的天上会出现疾飞的海鸟,不过,它们很快便被落出很远。
明珂瑞此时已经疲惫不堪,现在她觉得自己的嗓子似乎是完全哑掉了,她静下来了。静下来的时候,便会有那种轻飘离地的感觉,那种感觉忽强忽弱,越来越频繁,弱的时候,她便昏昏欲睡,而强起来的时候,她几乎喘不过气。
就这样,在竹筏上静坐了半天,她忽然盯着渔婆打量起来,想想刚才发生的一切,又看看竹筏惊人的速度,别说是这年迈的婆婆,就算是几个壮汉一起拼命划也未必能达成这个速度,而且,这竹筏已经驶了一夜,不见这婆婆休息,却看不出她有丝毫的疲倦……
明珂瑞突然惊道:“老婆婆,你不是个平常的人吧!”
渔婆不语,继续划着筏。
“我不知道你要带我到哪里去,”珂瑞吃力的站了起来,向渔婆靠了靠,用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说:“不过,我们能不能慢些,这样让我感觉有些晕。”
“哼!”渔婆突然转过头,白眉紧皱,怒气凶凶,刚才的慈祥模样已经完全不见。
只见她将竹竿向海中奋力一点,然后指着明珂瑞怒斥道:“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为你划了这么半天筏,也没叫一声苦!没怨一声累!反倒是你这空白手的年轻人居然这么娇气!先是‘呜哇’鬼叫,吵得我耳朵都要烂掉了!现在好容易静下来,你又娴快了!还真够难伺候的!看你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没想到这么没教养!不识好歹!”说完,狠狠的瞪了珂瑞一眼,继续划着筏。
“什么?不、识、好、歹!”明珂瑞一愣,自己本来是在海边静静的盘算着怎样度过这残存的余生的,也不知怎么的,就这么倒霉!先是遇上一群不良少年挨一顿海揍不说,怎么还上了这么个不开面的刁钻老太婆的贼船!现在又被指着鼻子口沫飞溅的挨了这么一顿狂啐……
她的心里感到非常委屈,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重重的呼了出去:“你这老婆婆真不讲道理,我有说过要你摆我去哪里吗?”她的语气有些激动。
“哼!明明说过,现在又打赖说‘没有’,你以为我这老婆子好欺负吗?”渔婆显得更气,又将竹竿向海中用力一砸,这一下可真够劲儿的,竟激起一个大大的浪花,溅了珂瑞咸咸一的身。
“告诉你,”渔婆指着珂瑞的鼻尖接着说,“我的筏可不是说上就上,说下就能下的!你再多言把我惹恼,信不信我会把你推下海!”说着,将竹筏一晃,珂瑞一栽坐倒,竹筏突然失去重心又一斜,她险些没掉海里去。待竹筏又稳,便双手紧紧抓住竹筏,心中暗暗叫苦,不敢吭声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又由亮转暗,珂瑞望了望天,想想这一天又要过去了,再没多久,自己的生命也即将逝去,再也不用受这老婆子的窝囊气,心中不免凉快许多。可这时,肚子却开始“咕咕”叫个不停,她这才想起,似乎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不过偷眼看看渔婆,渔婆还在咿咿呀呀的专心摆着竿,由于是在背面,看不出她的悲喜。通过刚才的惨痛教训,珂瑞再不敢多言,心中暗想:唉!就算下了筏能怎样,自己的全部积蓄都给了那群不良少年了,看来真的要变成一个饿死鬼了!
拖着忽忽悠悠的身子,坐在飞速行驶的竹筏上本来就晕得够一说,再加上这一饿,她别提多难受了……
海面依旧异常的安静,不久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一轮明月从海平面上渐渐腾雾而起,和海中的月影交相辉映。星星们好像由于太过顽皮,不小心坠落到海里,竹筏过处,它们便银光一抖,机灵的跑开,然后在远方一闪闪的看着你笑。
这感觉好似泛舟于云海星河,一派诗情画意……
尽管如此,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诗句仿佛顷刻间从珂瑞的脑海里一扫而空,“海上升明月”的诗句,似乎曾经涌到过她的嘴边,不过,好像被她嚼了嚼并咽了下去。
如果有可能,她想把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咽下去,竹筏,竹竿,星星,月亮,包括自己身上的衣服,鞋子,还有,那个刁钻的渔婆……
她盯着那伦圆圆亮亮的月亮,她觉得,那月亮越看越像一张饼,真想一口咬下去。
谁知,她的美梦居然成了真,只见月光转淡,逐见厚度,然后又分起层发了起来,几颗星星跳了上去,变成了芝麻,再一看,那月亮竟油孜孜的真的成了一张发面饼!正吃惊之时,那饼张开双翅向她迎面飞来。
不仅如此,星星们也一个个的变成了糖果,蹦蹦哒哒的向她跑来。她张开双臂,刚想伸手去接,海中突然跃出各种炸鱼、烤鱼、蒸鱼、煎鱼,有的鱼还将自己浇了汁,还有龙虾,扇贝,煮熟的螃蟹,……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正向自己靠近着。
“哈哈哈,够了够了,不用那么多,哈哈哈……”虽然嘴上那么说,乐不可支的珂瑞,还是照单全收了。
“要是来点儿饮料就更好了!”她那张乐呵呵的嘴几乎都闭不上,冲着怀里紧紧抱着的月亮大饼下口就咬。
这时,耳边突然传来渔婆苍老铿劲的声音:“不行!还是太慢!不达到那个速度,是永远也到不了那里的!”说着,便加快了竹筏的速度。
忽听“嘎嘣”一声,珂瑞突然咬空,牙齿互相碰撞,被硌得生疼,再一看,怀中的饼不见了,星星变成的糖果也不见了,海鲜大餐亦不见了!一切又化成泡影!
珂瑞晃晃头,张开眼睛,月亮还是圆圆亮亮的挂在空中,桂树旁那只捣药的白兔仿佛在偷偷的笑她,原来这只是一场春秋美梦!
不过,渔婆刚才的话,珂瑞是听得真真切切的,悄悄的匍匐着靠近渔婆,探出头,看那渔婆的神情似乎有些缓和了,赶忙接上问道:“婆婆,你说的是哪里?”
“海角天边!”渔婆不耐烦的答道,看也没看她一眼。
“什么?”听了这个答案珂瑞觉得可笑,不过看那婆婆表情严肃,又不像在说笑,便又向那渔婆靠了靠问道:“海角天边?真的有那种地方吗?”
渔婆不语。
“神话传说里倒是不少提及,”珂瑞接着说,“不过如果倒回三百年,也许我会坚信不疑。但是,现在这个时代,人类已经可以在天空来去,也不曾看到那里……”她想下句说:“你就不要胡扯了。”但没敢讲出口,话说到一半,赶紧又探头看看渔婆的表情。
“你这娃娃,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渔婆回头愤愤的看了珂瑞一眼,激动的说:“海角天边,是人界和仙界的十字路口,并不是世界的尽头!”
渔婆看看明珂瑞,见她愣愣不懂。
“不要以为只看到自己,就认为这世上只有自己,”渔婆接着说,“嘿嘿,这还算不上可悲,最可悲的是,其实住在井里,却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叫做‘井’。看到小小的井口,便以为自己看到了整片天空!看不到,没有被发现的,便不存在吗?”
明珂瑞又一愣,似乎更加不懂了:“婆婆说的是……青蛙吗?”
“呵呵,”渔婆笑了,“那只以为天只有井口那么大的青蛙,后来出了井口,看到了整片天空,就以为世界便是天与地了。为自己的‘真知’感喟不已。那便是‘真知’吗?
倘若有一天它飞出了天空,又看到另一种景象,发现世界不只天与地,天的大小岂不是又要改变了!
世界到底有多大?是井口那么大,是天地加起来那么大,还是,只是一个宇宙呢?
世界的大小,是不是根据触目能及的地方测量出的呢?对你们来说,眼界能够到哪里,世界就有多大吗?”
“啊?”明珂瑞张着大嘴眼睛眨也不眨的费解的看着渔婆,想了好一会儿,但不想则已,愈想反而愈加糊涂:“什么什么啊?青蛙怎么可能看到宇宙!”
“唉,真是没有慧根啊!”渔婆突然又伸出手,珂瑞一惊,以为她把自己推下筏去,急忙蹲下,紧紧抓住竹筏。
哪知渔婆突然弯下腰,伸出手指在明珂瑞太阳穴处重重一戳道:“不但没有慧根,头脑也不够灵光!唉,”她叹了口气接着说:“玄真子为求贤徒,自行延迟飞升,不辞步行万里,而且竟然还有悖常伦的屈尊答应自己徒弟的三个条件!起初我是百思不明其意啊,不过现在遇到了你,我算是懂了!”
“哦,”珂瑞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然后突然抬起头:“婆婆是……在骂我吗?”她指着自己说。
“哼!骂你,你能听懂吗?”说着,渔婆又伸出拳头,边捶珂瑞的头,边说:“还真是白痴!”
“啊?白、白痴!?真的是骂我?!为什么!”珂瑞护着头,不高兴的说:“婆婆的话,我虽然听得不大明白,不过,我还是听出,我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嘛,你们世界的事情我听不懂也是正常的啊,婆婆为什么要说我是白痴呢!”
“你这娃娃是在跟我顶嘴吗?再怎么说,就算说破天,也是白痴!我说你白痴,你就是白痴!”渔婆突然眼角一斜,用挑衅的眼神看着珂瑞怒声道:“你想游泳吗?”
听了渔婆的话,珂瑞起初是觉得很气的:怎么,不承认自己是白痴,就得被推下海游泳吗!这是什么刁钻的道理!
不过,她又突然感到,这个渔婆固然刁钻,反倒刁钻得有趣起来,她看了渔婆一眼,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年轻人,长辈的训言,要虚心接受,不要那么心浮气躁!嘻皮笑脸!”渔婆白了她一眼,舒了口气,继续慢慢的说:“那好吧,我就用你们的话解释给你听吧:你们能看到的,只有一个空间,被我们称做人界。
但我们能看到的空间,却是七个:神界、仙界、人界、修真界、魔界、妖界、冥界,之间由结界相隔,彼此相连却互不相通。
而海角天边正处在人界和仙界的边缘,真实存在于人界,但却不属于人界,它是一个空间的尽头,也是另一个空间的起始。
听说有个人界的皇帝为求长生不老,还曾派人寻找过那个地方。不过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是哪个皇帝,也记不清那个朝代了,嘿嘿,不过要到那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虽然仍旧不懂,但珂瑞还是认真的听着渔婆所说的每句话,不知不觉中,天又开始亮了起来。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血红的雾,而且周围的空气一会儿骤降,伴有凝霜,一会儿又猛升,好似下火。
周围静得可怕,明珂瑞似乎可以听出自己身上血液的流动的声音,又好像被什么电到,觉得木木的,麻酥酥的,刺刺的。
“婆婆,这是哪里?我真的好难过!”明珂瑞捂着胸口重重的呼吸着。
“这里便是海角天边的入口,”她又看看珂瑞说,“用你们的话解释给你听:这是一个错乱的超强磁场。离我近些,我要用我的仙气形成结界护住你,不然你这人类的身体,定会吃不消的!”点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