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溪仙 第七章
作者:玉心侯爷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苏溪水一直在苏茗山旁边守着,这两日见他翻东西的神情,便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哥哥一向稳重,心中对她却有这样深重的感情。

  自小没了爹娘,哥哥生怕她受委屈,虽总是管教她,却也总当宝贝一样疼着她。她第一次出征那会,跟哥哥怄气,不愿听哥哥的嘱咐,还笑话哥哥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却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选错了路,才有这样的下场。

  哥哥的府邸里,她的屋子还是从来没变过,依然干净清爽,可见一直有人打扫。

  她不常在家里,尤其贴身守护国君后,更是两年没有回家。最后的两年里,她一心只守护国君,也不曾想过在徊城的亲人。

  如今她死了,无人寻她,只有哥哥找到她。现在她尸骨累累,除了哥哥,又有谁伤心难过呢。她这一生都是为了死去的苏家亲人们,还有那高高在上的皇族。却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还活着的人。

  到头来,她却只有哥哥了。自己深爱的两个人,哥哥和白烨,她直到临死前都没有见到他们。见苏茗山沉沉睡去,溪水也趴在桌子,轻轻的对他说着话。“哥哥,对不起...”

  苏茗山此刻趴在桌上,好像听到了她的话,也轻轻嗯了一声。

  见他有反应,苏溪水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这是她的哥哥,她的亲哥哥啊,临死前她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上一句话,如今想说,却再也说不了了。“哥哥,都是我的错,我该听你的话...”

  “哥哥,在徊城的日子,真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来世我还要生在这里,做你妹妹,好不好?”

  “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吗?我被母亲罚,你总会拿橘子给我吃...甜甜的...酸酸的...”

  “哥哥,妹妹此生有你这样的哥哥,已经知足了,只是心中还有一事未了,我还想看一个人”

  “哥哥,我想看看白烨...我对不起他...”

  ....

  絮絮叨叨的说了很久,溪水好像也有些累,眼睛通红,却不敢哭出来。该说的,不该说的,这些日子里憋着的话,她统统说了出来,心里终于舒坦一些。

  说了这么多,末了,才恍惚听到苏茗山回了一句。

  “妹妹,你受委屈了...”

  她心中顿时安心了,也好像睡着了一般,静静的趴着。

  第二天清晨,徊城的雨下的更大了。那些积水眼看着快淹没苏府的门槛了。

  苏府里的人这几天都惶惶不安,这雨已经持续了半个月了,再不停,人都没法住了。

  这天苏茗山一醒来,就直接栽倒在地上,发起了高烧。

  府里的人急忙请了大夫给他医治,大夫来了诊了半天,也诊断不出究竟怎么了,既不像风寒,也不像惊吓,只好摇摇头嘱咐他们另请高明。

  府里的人又不肯放他走,逼的那大夫硬着头皮开了几个药方。

  这药方子吃了几天仍不见好,反而越来越严重,苏茗山烧的昏昏沉沉的,整日整日的昏睡,连话都不会说了,一直躺在床上不得动弹。

  苏溪水心里着急,埋怨是不是自己的鬼气侵了哥哥,越想越是责怪自己,就连死了还得给哥哥惹麻烦,此后便再也不敢靠近了。每日便躲的远远的,站在能看见哥哥的位置,心里期盼他快些好转。

  第三天夜里,苏茗山的的烧更严重了,浑身都异常发烫,即使拿冰块也降不了温度。

  周围的人急的团团转,可苏茗山却好像清醒了一些。

  明明是闭着眼睛,他却能看到那个叫人心疼的妹妹,一直畏畏缩缩的躲在门口,不敢进来看他。

  周围的人只叹世事无常,老天不开眼,让这父母官唯一的亲人也离了世,才让他一病不起。也怕是烧糊涂了,他嘴里竟不住的念叨,“溪水,到哥哥这来...”

  苏溪水真的就在门外,听着这呼唤,倚在门口看着他,却不敢过去,只好念道,“哥哥,你快好起来啊,你快点好起来啊...”

  又过了两天,苏府来了一位躲雨的道人,那道人跛了一只脚,满脸都长着胡渣,苏府乱成一团,没人注意到他,他就自顾自进了府。

  那跛了腿的道人进了苏家,就像进了自己家,走来走去转了好几圈,这才被人发现,侍卫打算把他赶出去,他却忽然问道,“苏茗山在不在?我来看看他。”

  侍卫们看他打扮,心中猜测或许这人有些本事,就连忙带他去见苏茗山。

  看了看苏茗山一副高烧不退,奄奄一息的样子,又看见了外面院子里的棺材,道人便问:“何人离世?”

  府里的人连忙回道,那是大人的妹妹,前段时间在荒野里找着了尸首,如今还没下葬。

  那道人又问,“大人是否与过世的亲人说过话?”

  周围人的倒吸一口冷气,气道:“你这瞎神仙,胡说些什么?”

  活人又怎么可能与死人说话呢?!

  苏茗山烧的昏昏沉沉,难得清醒,摆了摆手,示意下属勿多责怪,回道:“我这几天听见我妹妹说话了。”

  道人点点头,摸了摸胡子,“过世的亲人与你说话,切记勿回,回话了,自然就病了。”

  苏茗山又将旁人撵了出去,留下了道人,在屋子里攀谈了好一会,这才放那道人离开了。

  苏溪水小心的看了看跛脚道人的背影,心中不住责怪自己,果然是自己害了哥哥。她不该这样存在,只会害了别人,她已经死了,不该再念念不舍。可谁又能告诉她,如今她这番模样,又该怎么办呢?

  待她回头寻那道人,已然没了踪影。

  后来的几天,溪水便再不敢再和哥哥说话了,也不敢和他共处一室,连门外都不敢站了。只一个人静静的呆在自己的棺材旁。

  又过了两日,苏茗山果然醒了。

  清醒的那天晚上,苏茗山只穿了中衣来到了溪水的棺前。那夜月光皎洁,不用点灯便将院子里照的清亮。那棺木静静的摆在那里,毫无阴森之感,只让人莫名感到一阵皎白的苍凉。

  溪水见他起来了,面色看起来也好多了,心里也很是高兴,此时她正坐在棺木上,怕苏茗山走近了又惹他生病,正想跳下来离开。

  “溪水,我知道你在这。”

  苏溪水一愣,看见自己的哥哥一只手抚上了棺木。

  苏茗山消瘦了许多,一只手也变得骨节分明,落在棺木上,溪水能清楚的看到那些分节。

  “小时候,你问我人死了,有没有魂魄。你还记得吗。”

  记得。她轻轻的说着。那时候爹娘,爷爷,伯父伯母都死了,只剩下了她和哥哥。她思念亲人,就问哥哥,人死了,有魂魄吗?会变成鬼吗?

  那时候哥哥告诉她,人死了就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要好好活着。

  “现在,我收回那句话。当初,是我错了。”

  苏溪水愣住了。

  “溪水,我知道你还在这里。”

  苏茗山的眼神望过来,穿过溪水的身体,“也许我是真的疯了,但就算是假的,哥哥也想为你做一件事。”

  “妹妹,”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别怪我,没有看好你。”

  她终于是没有走。

  只要她不说话就可以了吧?

  生前她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如今死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如果人真的有来世,她只愿做一个听话的妹妹,再不让自己的哥哥担心忧愁了。

  苏茗山倚着棺木坐下,月光明亮,照在他的脸庞上,有着些许微光。

  苏溪水就坐在他身后的棺木上,月光明亮,让她透明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如果别人看到了,定要以为是哪个下凡的仙子。

  “你要好好的。”

  “你要好好的。”

  他们是一母同胎的兄妹,即使相差了八岁,依然能看到相似的轮廓。

  表面上刚强,坚毅。心底里又藏着一份温柔。

  像月光一样,白白的,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