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国的边陲之地，有一条湖，人们叫她殊妹湖。

　　传闻白国曾经有一对兄妹，就住在徕商关的大山脚下。父母早亡，他二人就独自生活于此。哥哥名叫卫风，妹妹唤作卫殊妹。

　　徕商关是个四面围山，荒野无人的鬼地方。那时候的这里，还不能称作“关”，只不过是蛮荒中的一个小村落，我们便叫徕商村吧。然而即使如此，也是没人敢住在山脚下的。

　　围绕这里的两座大山，跌宕起伏画成一个圈儿，这里人只叫它们，大山，小山。名字虽普通，可这山上的野兽虫蛇却极为凶猛，白日无人敢上，晚上更是没有人会出门。直到那兄妹二人出现，人们才将恐惧转移到他们的身上。

　　没有人知道这两人是从哪里来的，父母又是谁。虽然只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但他们每日穿梭山林的行径都叫人唏嘘不已。有人说也许山上并不那么可怕，那些都是传说用来吓唬人的，也有人说，这两个孩子分明就是怪物，不畏虎豹豺狼，毒蛇猛兽。

　　村民不知道他们的来历，这两个孩子自己竟也不知道。自有记忆的那一日，他们就好像应该住在这里，父母应该是早亡了，他们应该依靠山林而活，食野果，捕猛兽，过着自认为最正常不过的日子。

　　有一天，哥哥上山打猎，遇到了一只受伤的豺狼。那豺狼张牙舞爪，眼露红光，心脏穿透，身上的皮肉被刮了一层又一层，肉骨尽露。即使身体早已血肉模糊，毫无一线生机可言，也依然咬牙挣扎。

　　见到有人来了，那兽性的眼神中竟涌出了滔天的恨意。死死盯着卫风手中的弓箭。卫风虽一直打猎，可也尽量一击毙命，如此残忍的行径也是第一次见到，见它苦苦挣扎，痛苦不堪。他心中了然，拿起弓箭刺向了豺狼的脖子。

　　那豺狼被最后一击彻底打垮了，也无挣扎的力气，只是眼中的恨意渐渐消散，转而又变成一种极为可怜同情的眼神望向卫风。

　　“兽无心会死，人无心会如何？”那豺狼竟开口说了人话。

　　卫风却也不惊讶，就好像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想了想，回道，“兽无心会死，人无心自然也会死。”

　　豺狼哼了一声，竟像一口嗤笑，“若有一天你没了心，你就问别人，‘人无心会如何’。”

　　说完，这野兽终于没了力气，闭上了眼睛，死去了。

　　卫风将它的尸体埋入泥土。泥土的气息始终掩盖不住那血腥的色彩，那被千刀万剐的野兽就像是无从扎根的恶鬼，死了以后，每日哀怨的气息都在村子里回绕，搅的人不得安宁。

　　这一切，就是从这一刻起，不平凡起来。

　　这一年，村子里闹了饥荒，家家颗粒无收。老弱妇孺，青年壮丁，一个个都饿的面黄肌瘦，苦不堪言。只有住在山脚下的卫家兄妹依然同往常一样。

　　终有一日，对食物的渴求大过了恐惧，人们纷纷前来寻求食物，请求卫家兄妹教给他们生存的办法。村民们的困苦和哀求打动了他们，他们将家中的食物分给村民，卫殊妹又教村民如何在山下寻找野果药材，卫风带着男人们，教他们如何捕捉猎物。

　　很快，这场灾难就过去了。自那以后，人们也不再畏惧未知的山林，也不再畏惧卫家兄妹，曾经在他们眼中恶魔般的“大山、小山”，如今就像自家的土堆，他们勇敢放心的索取需要的一切。

　　这两座山在此伫立千年。除了珍贵的野兽，各种珍贵的药材宝物几乎漫山遍野。当饥饿不再是问题，人们的眼神渐渐的变了。

　　不过数月，这个村子就成了白国最富有的村子，往来的人流也是白国最多的。这里有着这世上你想要又得不到的一切。

　　人越来越多，人们的需求也越来越多，从药材到珍馐，从走兽到飞鸟，最后连千年的树木也不再放过。原本茂密绿色的山林，渐渐染上了萧条的黄色。卫风每次上山，在山上遇到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拖着大车，从草皮到树叶，无一放过。

　　山上的野兽早已绝迹，也许是躲了起来，但一天一天，它们能躲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了。半夜时分，住在山脚下的卫家兄妹，总能听到那濒临绝望的野兽的呜咽哀嚎，仿佛在哭诉什么，悲伤又绝望。意识到这一切再不能这样继续了，于是卫风决定进村子，警告那些村民们。

　　卫殊妹在家等了一天，等回来的，却是一个残破不堪，一箭穿心的哥哥。

　　卫风就像没有意识一般走了回来，血液一滴一滴凝固在这条回家的路上，没有人跟着他，就他一个人，拖着骨肉尽露的驱壳，一步步走了回来。

　　见到妹妹，他原本空洞的眼神温和了许多，卫殊妹哭着拿来药材希望为他疗伤，却眼见他遍身血肉不堪，无从下手。

　　“妹妹，人无心会如何？”

　　殊妹的眼睛望向他的心口，那里已经破了一个窟窿，她失声哭了起来，“不会的，不会的！”

　　“妹妹，人无心会如何？”

　　卫风就像一个机器，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

　　殊妹哭着摇摇头，倔强的回道：“人无心不会死的！”

　　那一刻，他好像又活过来了，眼神渐渐回转，那原本空洞的心口瞬间补全了，身上的伤口也在慢慢的恢复，失去的血液又重新灌注回来一般，原本苍白的脸上又有了鲜活的颜色。

　　只是，紧接着，他慢慢弯下了腰，趴在地上，变成了一只豺狼，转身跑进了大山深处。再没有人见过卫家的兄妹了。也再没有人敢去山上了。

　　没有人知道卫风那一天在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从那一天起，他变成了一只豺狼，张牙舞爪，眼露红光。

　　大山和小山的中间，出现了一条湖，那湖白天人们看不见，只有到了晚上，有月光的时候，才能看到那湖面波光粼粼，蓝光微暖。有人说看见那湖边有个小姑娘，分明是卫殊妹，一声声唤着哥哥，告诉他回家的路。

　　兽无心则死，人无心，便是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