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去了山主殿找书,张仙人就带着花暖回去。
他见花暖一直低头想着什么,不禁疑惑,这小萝卜头,上了一天课,倒也有心事了?
“仙人,你说畏惧死和害怕死,有什么区别?”
张仙人一听,心里就有了底,怕是今日三逸说了些让她听不懂的话了。她年纪还小,很多事情自然无法看的明白。只是生在这乱世之中,又有几个人能一生平安呢。
“大概是说,有的人不想死,有的人不舍得死吧。”
花暖总算略懂了一些,又问,“人死很可怕么?”
张仙人想了想,“大概吧。”
“死是什么样。”
“就是什么都不能做了。”
什么都不能做了啊,不能看到这个世界,也不能走路,不能说话,那的确很可怕。她还有许多想要看的东西,她还想好好的做一个人,那暂时还是不要死了吧。
“仙人也怕死么?”
“死这事情,来了便来了,怕它做什么。”
雪下的很慢很慢。
他抬起头,继续迎着那些小小的雪花。一瘸一拐的,走的很慢。花暖也走的很慢,他们两谁也不着急。
花暖道,“今天先生说了一个故事,大家都不开心。”
张仙人瞥见她有些失落的神情,又收回目光,装作没看见,“哦,说给我听听?”
花暖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其中还有许多不懂的地方,正好一同问了张仙人。
张仙人听完这故事,倒不像其他人那样震撼,他只说,“如今世道乱了,什么事都有了,说不定哪日出了山精妖怪,都不稀奇了。”
花暖觉得疑惑,“你说的山精妖怪,是我么。”
张仙人顿了一下,“你自然不是。”
“可是,先生说人生人,难道我也是你生的吗?”
张仙人有些无语,这让他怎么回答。他只好敷衍,“你是花,生你的人自然是天地了。”
“哦。”
张仙人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接受这答案了,再问下去,张仙人真是找不到借口了。
谁知她又来了一句,“我以前就经常看见有人向你辞行,他们说要辅佐天下。也是因为世道乱了,所以死的人多了么?”
张仙人倒没想到,她居然将这事看的这么清楚,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只是他还没回答,前面又有一位弟子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张仙人见他背着一个包袱,就明白了。
又一个弟子要下山了。
那人在张仙人面前跪下,深深磕了个头。——“如今天下不平,祸乱四起,我本生于天下,自该以身尽忠。如今拜别师恩,以谢师傅教导。”
说完,他又磕了两个头,额头上也有了雪印。
张仙人叹了口气,“记住,离开缥缈山,就永远不能向别人提起你是缥缈山弟子,也永远不能再回来了。”
“是。”
又一个人离开了。他将面对的是怎样的故事,没有人知道。
投身天下的人,或是扬名四海,或是默默无闻,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奋斗,他们既选择了这条路,就算是张仙人,也管不了。
那人走之前,深深看了花暖一眼,面上表情温柔和蔼,“这是小师妹吧。要跟着师傅好好学。”
其实花暖并不认识这个人,可他话语里的和善仍然让她感觉到了关心。
她点点头,目送又一个弟子的离开。
山下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为什么这样多的师兄,明明知道外面的世界有这样多的死亡,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前往?
她也不明白这是对的还是错的,但每次有弟子离开了,张仙人总会很难过。
花暖瞧了张仙人一眼,他的头发都被雪花盖了许多,呈现出大片的白色。
“你头上都是雪。”
“是么。”张仙人的手负在胸前,被袖子挡住了。他本想抽出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忽然缩了回去。
花暖看他好像不是很方便,就说了声,“我帮你。”
她踮起脚尖,轻轻用手指将那些雪花拨开。
无奈怎么弄都弄不干净。
“还没好?”
花暖下定决定,一用力将张仙人的后脑勺都拍了拍。
还是没有雪花。
她这才发现——张仙人头上的,不是雪,在一层浅浅黑发的覆盖之下,是满头的银丝。
她见过的人都是黑色的头发,但从未见过白色的,但看着真是很美啊。
张仙人见她久久不回应,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站直了身体,“走吧。”
“你的头发?”
“嘿嘿,最近操劳多了。”
“我如果操劳多了,也可以这样么?”
“不可以。”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哦。”
“你以后自然会有的嘛。”
“像仙人这样的?”
“大概吧…”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