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湖

　　水流年深吸了一口空气，纵使翎鸾的闭水术再神通广大，气泡中的空气，也远远不及陆上来的清新和干冽。才出了月湖，水流年就忍不住喘息起来。

　　还未等水流年回过神来，一道锐不可当的威压从半空中席卷而来，背后翎鸾的气势也是一凝，翎鸾压抑着暴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人如坠冰窟。

　　“雪——莫——殇。”

　　水流年只觉得心头一紧，顺着翎鸾的目光，望向半空中漂浮的人影。

　　白衣飘飘，不染半分世俗。袖袍纷飞间，似要乘风归去，羽化归仙。一双深邃的眸子高冷淡漠，如神明般俯视众生，不是雪莫殇，又是何人？

　　水流年只觉得喉咙发紧，涩着嗓子，喃喃的开口：“师——父——。”

　　那半空中的神邸，在看到那似与湖水融于一体的少女时，古井一般的眸子也不禁被惊动，闪烁间一抹惊慌被悄然抹去，那湖水般的深邃再无波澜，只是那神邸突兀开口。

　　“澜儿，回师父这儿来。”声音空灵，说不出是寂寥还是惆怅。

　　水流年正踌躇间，欲开口，却听身后一声暴喝响在自己之前。

　　“雪莫殇，三千年不见，你竟如此目中无人了么，想从我这儿将人带走，就凭只一句话，可是不将我翎鸾放在眼里。”翎鸾一双凤目微眯，透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雪莫殇薄凉的唇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眸子淡漠流转间，轻巧开口：“不过昔年仙界余孽罢了，苟延残喘至今，又何须放你在眼中。”

　　“好、好、好。”翎鸾被气得浑身颤抖，怒极反笑，只在牙缝间挤出三个好字。“雪莫殇，你当真是把欺师灭祖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啊！好一个欺世盗名的——仙界第一仙。我翎鸾今日——见识了。”

　　“如此聒噪，本尊如何容你。”雪莫殇的话意越来越冷，说话间，缓缓将手掌平抬至与胸平齐的高度，随着他的动作，整个世界仿佛都已经寂静了，只有雪莫殇的周身不断凭空出现冰凌、雪花，不断地围绕着他飞舞，看似极静，却又偏生飞舞的极为迅速。不经意间透露出的风劲和冷意让人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翎鸾冷笑一声，“今日是我翎鸾容不下你！”一道耀眼的光从翎鸾身上发出，很快由弱及强，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只形成了一道贯穿于天地间的金色光柱，来自神兽的威压与雪莫殇分庭抗礼，一时间竟不落下风。

　　翎鸾五彩神翼一展，右翅轻飘飘一荡，水流年便被一股柔和的金光托起，漂浮出月湖。那金光一旋，在湖边立下一道禁制。隔绝能量，免得误伤流年。翎鸾的声音从光柱中传来，“离这里远些，照顾好自己。”

　　紧接着，这声音又在神识中乍响，“今日我怕是要凶多吉少了，我没料到他雪莫殇这么快就能赶回来。如事不可为，你速逃！切莫管我！”

　　水流年知道这是翎鸾使用了传音之术，心下不由大为感动，如此大敌当前之际，翎鸾依然挂心于她，此情之真，此意之诚。让水流年对她的印象大为改观。本以为翎鸾，只是顾忌仙皇传承才对自己礼让三分，如今看来不论翎鸾最初是何目的，可对自己却是真心。

　　水流年动容间，才欲对翎鸾说句“前辈保重。”忽而转念一想，对方是十几年来养育自己的师父。竟又生生把这话咽回去了。只能在心里祈祷前辈能平安无事了。

　　至于师父，既然连翎鸾前辈都已承认不是其对手，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只望师父不要赶尽杀绝才好。若是以前，水流年断不会觉得师父会对谁赶尽杀绝，而今短短一天之间，那种种猜测以及师父话语中的冷意，无不使水流年惊慌万分。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一直所信奉的真理被人所推翻一样，让人无法相信，又不住的提醒自己那是真的。

　　雪莫殇的目光随着水流年的身影飘到了月湖湖畔，翎鸾对水流年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可笑的是，翎鸾还用了千里传音来避他的耳目，难道她翎鸾不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根本起不到作用吗？

　　不过，翎鸾对澜儿还真是好，若是平常，他必定留下她守护澜儿了，只是可惜，那个人是翎鸾，而翎鸾——显然知道的太多了！没有人能知道，在刚刚水流年与翎鸾一同出现的瞬间，雪莫殇是有多么恐惧。没错是恐惧，因为怕失去，才会惊心动魄，才会恐惧。澜儿，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翎鸾究竟又知道了什么？

　　雪莫殇不知道，但他知道，不论翎鸾知道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必须死！他赌不起、真的——赌不起，因为一个“万一”，便是他胜了这个世间，也会输了水流年，这样的胜利，根本不是胜利！

　　当年的事，既已过去，那便让它真正的过去吧！谁——都不要再提起！谁——都不许再提起！

　　“翎鸾，请你——消失吧！”冰冷而华丽，犹如一道绸缎划过耳朵。带着肆无忌惮的杀意，和强势的冰之风暴，向着翎鸾席卷而来。

　　翎鸾面对着雪莫殇的滔天气势，却毫无惧意，一双凤目燃起的是滔天的战意。五色神羽一展翅膀上的翎羽凭空生长一倍，双翅竭力一挥，五色光华从羽翼上激射而出，准确无误的击在了冰之风暴之上。

　　两道强大的能量碰撞，却因互不相让，又势均力敌之下。彼此几个轮回便一同消散在虚空中，一声巨响，二者相互抵消，天空依旧晴朗，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雪莫殇依旧神邸般伫立空中，白衣飘飘不为红尘所动，仿佛刚刚的碰撞根本不属于他。而翎鸾却明显狼狈了很多，凌乱的羽翼黯淡了不少，湖面上甚至漂浮着几片五彩的翎羽，昭示着刚刚交手的不堪。

　　那半空之中的神邸缓缓开口，“翎鸾，你明知必死，还要如此执着愚忠吗？”雪莫殇隐隐有些惊异，翎鸾的实力也有了长进，竟也能接得住他一招了，纵使他并没有用出全部实力，可翎鸾具有神兽之体的优势，若真心想逃他雪莫殇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留下她。她，为何不逃？

　　翎鸾豪爽一声大笑，“我翎鸾追随仙皇征战天下，纵横四海。死之一字又有何惧。”说罢一口吐出，口中的血沫，笑得更加猖狂。

　　“今日，我翎鸾身死道消，为忠，为义。陛下，翎鸾尽忠了！”

　　雪莫殇好像懂了些什么，展颜一笑，唇角荡漾开的仿佛是钦佩。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才是为人臣子的极致。天下大义，义不容辞。

　　右手傲然一指，只答一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