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休问定何如 第八章 见得利嘴嫂
作者:云清欢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二天一大早,张皓然那边派了个小厮送了好些肉菜吃食过来,陈福也送了一竹篓的蟹和一大块上好的獐子肉过来,我心里看得欢喜,满厨房转了半天,看看厨房里三四个灶台火烧得正旺,挽了衣袖便要操刀上阵做饭。

  春妍惊得抢了我手里的刀非要把我推出厨房,“好姑娘,大冷的天,你真想做菜,就让我和彩云把菜都洗净备妥了再说,别冻坏了手。一会子你说着我和彩云做就好了,别弄脏了才换的衣裳。”

  我只好放弃,指挥着春妍彩云炖上一锅莲藕排骨汤,又见张皓然那边送来的猪肉里有两块十分好的猪五花肋肉,想着做个东坡肉也不错,反正时间充裕,又反复叮嘱着春妍“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他自美”,春妍笑得不行,“小姐,这东坡肉倒是寻常人家常做的,也不用巴巴的嘱咐了,这个我也拿手。”

  做完这些,我拿了袖炉,彩云帮我搬了个凳子,我在厨房门口守住闻香,春妍彩云见管不了我,只好依了我,两人在厨房里忙着,又怕我闷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聊天。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爱做饭的主子呢!”春妍洗好了菜,擦着手出了厨房。

  “做菜回报快呀,只要用心去做,一会就能拿出来色香味俱全的菜来。就好比今天炖的这锅汤,仔仔细细的小火慢慢熬着,久了,就能熬出来天底下最好的滋味。所以说天底下凡是对物用心的,回报都是看得见的。”我深以为然。

  “为什么单单的只说物呢?”彩云不解,探头来问。

  “你不知道人心最难测么,你觉得你掏心掏肺的对别人好,结果对方说不定还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方才不是说炖汤么?你们几时听过你对着一个人熬久了,就能熬出来天底下最好的感情?”

  彩云只是不赞同,“熬得久,感情也会深的。”

  我冷笑一声,问道:“卫国弥子瑕的故事有听过么?”

  “倒是没听过。”

  我说道,“那我跟你们说说。”

  彩云听到我要说故事,站到门口倚着门框等我讲。

  “卫灵公时候,有个叫弥子瑕的,受到卫灵公的宠幸。卫国刑法规定,偷偷驾驭国君座车的要判处砍脚的刑罚。有一次,弥子暇的母亲生了急病,有人连夜报告他。弥子瑕即假借国王的名义,驾驭了卫灵公的座车出宫探母。后来,卫灵公听说这事,赞赏说:“他真孝顺啊!为了母亲,竟然忘记砍脚的刑罚。”隔了几天,弥子瑕同卫灵公到果园里游玩,他摘下一个桃子品尝,觉得甜美无比,便将吃剩的半个献给卫灵公。卫灵公赞道:“你真爱戴我啊!把这么美味的桃子让我品尝。”后来,弥子瑕年龄大了,容颜丑了,慢慢的也不受宠爱了,终于因事得罪了卫灵公。卫灵公就说“这个人本来就坏,他曾经假传圣旨使用我的座车,又曾经把吃剩的桃子给我尝!”最后这个弥子暇被卫灵公砍了双脚和右手,还被剜去了双眼,没过多久就死了。”

  彩云呀的低叫一声,春妍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她们脸色低沉,我就觉得我讲这故事坏了事,这两个估计都没谈过情说过爱,我给这两颗还对爱情充满向往的幼嫩心灵灌输下这样的故事,倒让她们对爱情心有畏惧了。

  “我浑说着玩的,你们只当听个笑话罢了。”我是自己的爱情经历得多了,爱情中丑陋的东西见得多了,所以不敢把情呀爱的都看做洪水猛兽了。别人的爱情还是要她们自己慢慢体验的好。

  “这笑话也太悲惨了些。”子佩皱着个眉头,手里拿着好大一个油纸包寻到了厨房,再回了头,看到黄子安面色平静的远远站着。

  我指着油纸包问:“什么好东西?这么大一包?”

  “给你拿了好些鲟鳇鲊,你闷的时候当零嘴吃吃罢,想着你爱吃鱼虾,这个应该也错不了。”

  对这个名字有所耳闻,只是一时间对不上号,只好自己打开来研究,却是一包香喷喷的鱼干,应该是鲟鳇鱼肉做的鱼干,我就笑眯眯的又重新包好了,“从早上到现在我这里就没断过送吃的,真是好口福。”

  “就猜到你爱吃这些,方才哥哥也说,有底下村子里的人送了好些河豚,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吃,要是有胆吃的话,就让人做好了送来,给你宴席上添道菜。”

  我又是大喜,“怎么没胆吃?食得一口河豚肉,从此不闻天下鱼。你敢做我便敢吃。”

  我这话一出口,身边的春妍彩云俱是一脸不可思议外加无可奈何的惊笑表情,估计她们身边就从来没有见到过我这种只要一提吃的就眉飞色舞连死都不怕的所谓大家闺秀了。

  子佩笑着说道:“猜到你就要吃,已经叫人专门煮了芦根汤备着了,又请了临安有名的专门做河豚的有名厨师,管保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听到芦根汤,想起严嵩吃河豚的故事,噗嗤笑了,说道:“除了芦根汤,我还知道一个解河豚毒的法子,却比芦根汤还要灵验百倍。”

  我笑得狡诈,引得子佩好奇心顿起,追着问我讨法子。

  我被他逼得紧了,只得应了,说道:“法子我便说了,只是你们听完切莫嫌我说得太俗。”

  子佩急道:“不嫌不嫌,你要是不信,我给你罚个真咒。”

  我笑道:“哪用得罚咒,你只要听完就行。”

  于是学了说书先生的样子,喝口茶润了润嗓子,一拍手里的油纸包“话说古时有个贪鄙奸横的权臣严嵩。”说开场白前仔细想了想,这严嵩好像是明朝人,唐宋元明清,是后世的故事了,因此就改口成古时了,反正对我这个灵魂从现代穿过来的人来说,哪个朝代都是古代,个个都是古人。

  “话说这严嵩80多岁的时候,从山东蓬莱纳了一个年轻貌美的渔家少女为妾。严嵩的手下知道他吃腻了山珍海味,琢磨了半天,想着这严大人既然娶的是渔家女,就提议干脆挑出最肥美的河豚,做一桌河豚宴做宴庆祝,严嵩一听,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就带上肥美的河豚,还有从山东雇的庖厨一起火速赴京。

  婚庆那日,当朝重臣、达官贵人、地方要员等宾客云集,纷纷前来恭喜道贺,热闹非凡。当最后一道香喷喷的清炖河豚鱼端上桌时,垂涎欲滴的宾客争相为食,一眨眼工夫,一大盘河豚鱼早已入口下肚了。

  正当大家余兴未尽品评着河豚鱼的美滋美味时,桌边有一个身穿长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徒然倒地,口冒白沫,浑身抽搐而不省人事。

  “有人中毒了!”婚宴一派哗然、乱作一团。严嵩爪牙直奔厨房捉拿厨子,可厨子一个也不见了。慌乱中严嵩勃然大怒,责问小妾:“何以解毒?”小妾说:“惟有黄汤。”严嵩问道:“何为黄汤?”小妾说:“即粪水。”严嵩听得这话,真是又急又气,又羞又恼,即刻下令去茅厕担来粪水。

  为解毒活命,宾客们顾不上颜面尊严,人人端起碗,个个扬起脖,闭上眼将粪水喝下,哇哇地将抢食的河豚鱼全部呕吐出来,甚至五脏六腑都要倒出来,婚宴霎时臭气熏天,一片狼藉,一片哀鸣。”

  子佩听到这里,已是笑得前仰后合,说道:“这法子真正比芦根汤来得灵验。只管吐个精光,哪还留得半点河豚毒。”

  彩云也笑得直抹眼泪,春妍还算矜持些,倚了门框抽出个帕子捂着嘴笑,倒比我还多了几分斯文,满座只有个黄子安手里握着个茶杯却不笑,我有些后悔不该说这个故事,想想也的确有些恶心,但看到黄子安的冷面,又觉得这故事也不至于太过不妥,忍不住在心里暗暗骂道“不知道装的哪门子的正经。”

  “故事还没完呢!”我正色道。

  “快说快说!你这可比那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有趣。”子佩巴巴的催我。

  “其实那庖厨压根不是逃了,只是想着第一次进京城,好不容易忙完了一桌河豚鱼的美味佳肴,就跑到街口看光景溜街去了,只是没想到街上再怎么也没家里饭厅热闹,正溜达着,就被严嵩手下的家丁给生擒回来了。正在堂上要他跪着准备问罪呢,不料……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我倒不是欲擒故纵,拿腔拿调,只是正说着,瞥到黄子安忽然站起来,冲着春妍做了个眼色,也不看我,心里又是一气。

  “好姐姐,你接着说嘛!卖什么关子呀!”子佩哀求我。

  “突然乏了,这故事俗得很,有人不爱听,我也不想为搏大家一乐失了身份。你说是不是?黄公子?”我盯着黄子安,不再如昨天一般喊他子安哥哥。

  黄子安被我这话问得一惊,“陆小姐多心了,故事好听得紧,只是……”

  “只是嫌我口没遮拦,黄汤粪水的说个没完是吧?”我追着他的话不放。

  “瞧清欢姐姐说的,听你说故事,我才觉得姐姐真是坦率人儿。”子佩帮我打圆场,拿眼睛狠命的给黄子安使眼色,偏偏黄子安一直也没看他,只是盯着我,也不见眼神里有丝毫不安。

  子佩又追着问结尾,我被黄子安弄得一下子毫无兴致,淡淡道:“后面也没什么,只是那书生就醒过来了,原来是他席前腹痛去更衣了,去得久了,等到回来的时候发现满桌子的河豚都没了,一时就生了大气犯了癫痫。”

  我冷冷的说完故事,子佩又是大笑,春妍彩云两个看着黄子安的那张脸,也不敢再带任何笑意。

  我接着道:“我这里没规没矩的,想来我这十六年也没学什么好的,我看黄大公子以后还是没过来我这边,免得污了您的耳朵,脏了您的眼睛。”

  黄子安这才显得有些坐不住的样子,彩云急得只是不停的看我。

  “黄公子,您要是没什么事,就别在我这里耽搁了,正经事要紧。”又不是我的衣食父母,我犯不着给他赔小心。

  “陆小姐多心了,我过来本是想给春妍交待点紧急事,看你们说得热闹,又不好扰了你的兴致。是我无礼了。”

  听他说要找春妍,我心里冷笑阵阵。

  春妍本来就是他府上的丫头,黄子安当着张皓然的面给了我,纯粹是做个顺水人情,怕是这春妍和他之间有些私情,撇到我这里少了耳目显得干净吧?罢了,本来就是他府上的人,我还能拦着不让他见么?

  我对春妍一笑,嗔道:“还不快去?”

  春妍便跟着黄子安去了前院说话,彩云知趣的又进厨房里忙活了。

  我手里还拿着那包鲟鳇鲊,略想了想,又拿进厨房,问彩云道:“厨房里可有平滑些的铁板?”彩云四处看了下,只提溜出来一个小小的铜鼎,“铁板倒是没有,有个铜鼎。”我看了看,这铜鼎的底很是平整,便点了点头,又对彩云道“你先把这铜鼎好好洗干净擦干了,放在火上烧热,这个鼎底也够厚,火也不用太大。再把这鲟鳇鲊细细的撕成条,分三堆来,取一堆用这鼎慢慢的烘烤香,这个呢,算是原汁原味的。你再取些花椒茱萸,放油煎出香,再把这辣油沥出来,用支干净毛笔蘸了辣油在鱼丝上刷匀了,也放鼎里烘烤出来,出鼎前再撒些芝麻,细细的撒均匀了。最后一堆你拿干净毛笔蘸了蜂蜜刷好,也烤出来加些芝麻粒。烤好后,多拿些油纸包,分成小包仔细的包好。”

  彩云应着声便去忙了,我想了想,又叫道:“鱼骨头千万别扔了,我还有些用处。”

  子佩听得新鲜,也觉得好笑,道:“这个又是做什么?还没见过人用鼎和毛笔在厨房里用吃的呢。”

  “这个做起来也快,一会彩云做出来你便知道了。”我略略一笑,懒得多说,见他还坐着不动,问道:“你来不会就是送鲟鳇鲊的吧?”

  子佩这才惊道:“正经事忘说了,我们家老太太说中午要在花园赏梅烤肉,我是来叫你同去的。”

  我嗔道:“那你不早说。”

  不知道黄府怎么个烤肉法,方才教彩云的方法正好也可以用来腌制烤肉,便吩咐着彩云选了几块鹿肉和猪肉切了小块拿作料腌制了,又备了一瓶蜂蜜等烤肉的时候用。

  子佩见我吩咐完了,试探的问我:“清欢姐姐,不如去你屋里暖暖和和的坐一会子?再过一会就该到我们园子里去吃烤肉了。”

  我便随口应了,带着子佩沿着回廊往我屋里去,转弯的时候,透过镂空的花墙隐隐约约看到在院子里说话的春妍和黄子安,春妍和黄子安脸上都是笑,我虽然心里约略的有数,但看到黄子安笑得那般好看,还是有些呆了,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子佩也探了头看,我笑道:“还真是稀罕事,难得看到他笑得这么开怀。”

  子佩挠着头没接口,我觉得自己刚才那话也有些发酸,也不看院中那说笑的两人,;拉了子佩径直去到我屋里。

  才坐下,子佩就神神秘秘的去关了门窗。

  我看得好笑,问道:“大白天的关什么门窗?”

  “要说人坏话,当然得关了门窗。”子佩挨着我坐下,“一会去到我们园子里,你若是看到你那个嫂嫂,千万提防着她。”

  “嫂嫂?”我一时没明白。

  “就是你那个张哥哥的夫人。谁都惹得起,就是她你可千万小心了。”子佩言语十分慎重,看起来不像开玩笑。

  “她难不成会吃人?”我笑问。

  “这可说对了,她真是吃人都不吐骨头的。临安城里排名第一的悍妇,是当今皇后娘娘,排第二的,就是你这个嫂子了,你这个嫂嫂说起来,也和我沾亲,是我一个表姐,只是她为人太过厉害了,我打小都是避着她的,连话都不曾说过几句。”

  原来这纠纠缠缠的还有些亲戚关系呢,难怪我在黄府住这么久,也没听到什么闲话。

  “你这个嫂嫂名字倒是有趣得紧,叫做甄如意,整日里在家做狮子吼,张大人前年偷偷在外面纳了个小妾,不出三个月,那小妾就失踪了,好些人都说是被她逼得悬梁自尽了,张大人到现在也不敢有什么话,人前人后都是遵着她的话做。可怜张大人别的事情上,都是做得极有男子气概的,只是在我这个表姐这里不像个男儿。”子佩一副小八卦模样。

  我哭笑不得,“这都是你从哪听来的?”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好些人私底下都是这么传的。还好你那个嫂嫂手段高明,没传得整个临安城知道,但张大人府上好些人都是清楚的。你当着你嫂嫂的面,离你那哥哥也远点。”子佩歇了歇,又接着道:“其实你那个嫂子论模样也算顶好的,家底又丰厚,自己又是个理家的好手,家里被她操持得甚好。可惜心太过歹毒,容不得人。”子佩犹自八卦不停。

  他这么又骂又夸的,让我对这个嫂嫂生了好些个好奇心,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识一下了。

  另一面又想着既然听了子佩的话,不管是真是假,凡事谨慎点不会有错,点头谢了子佩的通风报信,见他再没什么紧要话,只是东扯西拉的浑说,我又起身开了门窗,这年头,误会还是越少越好。

  子佩也不以为意,虽然十三四岁的人了,到底心思没我这么深,懒懒的坐在烧得热热的黄铜火盆前,寻出昨日剩下的半包栗子,往火里煨热了与我同吃,又说些临安城的风俗人情的事情,我也听得津津有味。

  正说着话,彩云拿了个碟子,盛着试做出来的鱼丝让我尝,我和子佩都取了几根细嚼,三种烤法各有各的滋味,原味的有鲟鳇鱼肉的鲜甜,加了辣油的香辣可口,蜜烤的原味之外又有蜂蜜的清甜,子佩吃完大呼小叫的说好,“加了辣油的这种,拿来饮酒时嚼上几嚼最好了。好姐姐,你一会再分我几包吧,老太太最爱吃鱼虾类的新鲜玩意,你这个做法又香又好吃,我拿去讨好老太太最好不过了。”

  “送了人的东西又要回去,也没见过这样送礼的。”我故意打趣。

  彩云掩了嘴也笑,子佩又甜言蜜语的道:“好姐姐,你这里个个都是冰雪聪明的,也只有你这里能做出这般美味了。你分我一些,晚点我再去寻些更好的鲟鳇鲊补给你,管保你不吃亏。”

  我这才笑着不再打趣子佩,想着老太太年纪大,也不能吃太硬的,就跟彩云又叮嘱了给老太太的那份少烘烤些时候,别烤太干了,辣油也另作一份,少放些花椒,微微的有些辣味便好。彩云依了言又回厨房去做了。

  我接着听子佩讲各种典故,春妍一会也回了屋,把黄铜炉子的火拨得旺了些,自去外屋整理衣物了。

  彩云一会就烤好了所有的鱼丝,拿油纸包一包包的包好,都是小小的一包,又拿各色丝线捆扎好,给老太太那份全用了大红的丝线,看上去又精致又喜庆。

  我让子佩都拿好了,自己也去取了十几个小包的,用张大的油纸裹好,对彩云道,“这个拿去和准备给我嫂嫂的东西放在一起吧。我记性不好,怕一会又忘记了。”

  “年纪不大,说出来的话倒像我家里的老妈子。”子佩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说话的口吻显得老气横秋的。

  正说着话,春妍进屋说道:“张大人的马车到了前院了。”

  我还没来得及让春妍出去请张皓然进来,就听到一阵脆生生的笑声,“自个妹妹还怕有什么不妥的?在哪屋?我进去找她就是了,也不用讲究这许多。”

  “是你那个嫂嫂来了。”子佩小声的跟我说,话没说话,一个大红色的身影就踏进房间。

  我这个嫂嫂带着银丝鬒髻,露着四鬓,耳边青宝石坠子,淡紫绫袄儿配玄色缎金褙子,水红挑线织金裙,脚着一双大红遍地金云头白绫高低鞋儿,外披一件大红绉纱面狐狸毛边的大氅,眉目明艳,颇有风情,只是一双眸子四顾间,显出几分无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的爽利世故来。

  她一进屋见到我,一叠声的赞个不停,“真正跟画里的仙女似的,只是身子骨看着还是单薄了些。这么个美人只怕千人追万人求的,怪道你哥哥舍不得把你往家里带。”

  张皓然也跟着进了屋子,听到这话颇不自在,我也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应答的好。

  “来,好妹妹,也不用跟嫂嫂拘谨了。嫂嫂备了好些见面礼给你呢,墨琴!墨琴!”她高声喊着,想是随身丫鬟的名字,却半响没人应声。

  我说道:“嫂嫂不用太过客气了。”

  她只是不理我,不耐烦的又大声喊了声“墨琴”,这回有个瘦弱单薄的小丫鬟怯生生的在外面应了,捧着个首饰盒进来了。

  “你耳朵难道聋了不成?叫了这么多声才应。把首饰盒拿给我!”她这么一呵斥,那小丫鬟越发的紧张,低着头步子都走不稳,瑟瑟发抖。“一出门就给我丢人现眼!”她伸手欲接墨琴手中的首饰盒,墨琴低着头甫一将首饰盒挨着我这嫂嫂的手,便慌忙收手,没想到那甄如意还没拿稳,只听得哐当一声,首饰盒就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翻洒出来不少。

  彩云忙上前把首饰捡起来归拢到盒子里,将盒子递给甄如意,墨琴低着头只是全身发抖。甄如意脸色发青,恨恨的对墨琴骂道,“出门给我候着。”小丫鬟得了赦令似的马上掉头出去了。

  她转头又是满脸堆笑,对我说道:“好妹妹,这一匣子首饰都是我专门给你挑的,你且看看合不合你意。外面车里还有两匹与你做衣裳的妆花织金缎并一匹翠蓝云缎,你叫个丫头去取了来吧。”

  看过方才她对付小丫鬟的那副表情,我哪敢说不合意,装模作样的打开匣子,一件件的拿出来夸赞,“这个簪花式样好生别致!”“再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头面了!”……

  却暗自在心里一件件的想着这个应该值不少钱吧,那个上面镶了个宝珠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珠子,好看倒好看,就是不知道值不值钱。

  我唾沫横飞的赞了半天,再看她也是满脸笑容,赞我道:“清欢妹妹不单长得美,心也玲珑剔透得很呢!”

  我听了这话,方暗暗松了口气,以后只要都顺着她的意,对着她只管说好话,和张皓然把距离保持好了,应该不会惹上她这个麻烦吧?

  “多谢嫂嫂夸奖,我也备了些东西给嫂嫂做回礼呢!”说着给彩云递了个眼色,彩云马上去取了一个匣子并刚才那些包好的鱼干。

  “我初来乍到的,也没什么好礼,嫂嫂千万别嫌弃。这匣子里是些成色尚可的东珠,油纸包里是才做好的一点新鲜吃食,实在太仓促,没备上厚礼。”我觉得和她送我的那一匣子首饰一比,我这点东西的确太过寒酸,觉得有些拿不出手,不过也强过什么都不送。

  甄如意揭开匣子看了看,不绝声道:“这珍珠成色竟是一等一的,难得这么多颗都是一般滚圆。前阵子我托了人想求几颗好的珍珠做头面,一直没寻到好的,没想到今日在你这里得着了。”

  我看她是真心喜欢,略略松了口气。

  她收好匣子,又道:“你哥哥前些日子订做了辆马车,我看了大小,觉得还是女孩子家用比较好,我们拖家带口的,还是大马车合适,方才也赶了马车过来,因想到清欢妹妹这里也没个合适的驾车小厮,前面出门时已经安排着调了家里一个叫纪安的过来,稳重老实,能吃苦,以后就给妹妹支配吧。只可惜我那里没什么伶俐的使唤丫头,本想着这个墨琴倒是个二等丫头,准备给你使唤,可方才她那没出息的样子,实在是太过丢人现眼,只怕到时候闯祸惹气的让妹妹不快活。这小蹄子,真真让人生气,一会回家我就打折她的腿去。”

  我听她这么一说,对那个瘦小的墨琴生了怜悯之意,迟疑一下,把甄如意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嫂嫂,我眼下真真是一个使唤丫头也没有,春妍彩云两人是黄府看哥哥的面子暂时调给我的,我碍着面子也不好意思随便使唤她们,既然你不喜欢墨琴,不如给了我吧,也好过没有,我把那些粗笨的活交给她做便是。”

  甄如意想了想,道:“也好,你就把她当个粗使丫头吧,只是管教要严厉些,千万别手软,你若是稍有心慈手软,这些小贱蹄子就蹬鼻子上脸了。”

  我虚应着,甄如意又大呼小叫的把那个惊得跟小麻雀似的墨琴喊进来,跟她吩咐了一番,等她吩咐完毕,我便让彩云带着脸色苍白魂不守舍的墨琴去厨房备菜去。

  子佩见我们啰嗦完了,站了起身,说道“甄姐姐,老太太眼下该在园子里候着大家去赏梅了,不如现在动身过去吧。”

  “哎呀,我一说话就忘了时辰,哪有叫老太太候着的道理?我们可得赶紧了。”甄如意看向我,“妹妹可准备好了?”

  我忙唤了春妍准备出门。

  春妍拿着件大红羽纱面的披风进来,“小姐,披了这件出门吧。”

  我看了看,觉得红得过于艳丽了些,说道:“还是拿了那白狐的吧,清淡些。”

  春妍笑道,“雪地里,还是颜色鲜亮一点看着精神。白狐那件往雪地里一站就看不见人了。”

  甄如意细细的看了看我的衣服,说道:“这丫头说得对,这个红色的质地又好,做工又精细,雪地里穿这个最好,你看我也不是一身红么。不知道这件披风是在哪里做的,这么精致的针脚。”

  我听了这话,心里有些犯疑,看了眼张皓然,张皓然溜须拍马的跟在甄如意身后,满面真挚诚恳的问道:“妹妹是找的哪家好裁缝?我好请了去给你嫂嫂也新做几件衣裳。”神情不似作假。

  我心里暗自嘀咕:这衣裳难道不是张皓然送的?如果不是张皓然送的,那便只可能是黄子安假借了张皓然的名义送的,只是他为何要做得这样拐弯抹角呢?

  我正不知道怎么作答,春妍说道:“府里新近请了一个针线功夫绝佳的丫鬟,张夫人要做的话,我对老太太说说,让那丫鬟专门去您府上做吧。”

  “一会我自个找老太太借人吧,我正想做几套开春的衣裳。”她利索的边说边往门外走,“都别愣着了,我得赶紧的去讨好着老太太,哄得她开心了才好张嘴找她借人呢!”这话真是说得直白。

  一群人跟着她便往黄府花园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