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房里磨蹭了大半天，心道：你个死老太婆折磨得我这么惨，便叫你等上片刻又何妨？

　　倒是春妍有些候不住了，巴巴的来催了两回，我拿什么如厕梳洗的话搪塞了半天，眼见得再想不出别的法子糊弄了，才不紧不慢闲庭散步似的走到了大厅。

　　“老太太好！”

　　坐在厅里的老太太看起来等得丝毫不心焦，见我到了，竟笑咪咪的说道：“春妍方才说你有事在忙，既然你有事，就慢慢忙完再来吧。反正我老太婆天天也没什么事情，在哪闲呆着都是呆着，你这院子里又清静，正好让我松口气。”

　　果真姜还是老的辣，明明一眼就看得出来我是故意拖着不出来，偏又把话说得这么好听，倒显得我幼稚且小家子气。

　　第一局，我认输。

　　“老太太今日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眼下慌慌张张的，点心、茶水都备得不周全，让老太太见笑了。”我这话说完，也不再下令让几个丫鬟们备茶，这几个都是有眼力劲的，见我不说话，也没谁张嘴跳出来说要去烧水沏茶。

　　“清欢丫头，你一个人在这里住着，身边也没个亲人作陪，东西备得不全也不奇怪。只是真是可怜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老太太说着竟掏出汗巾儿抹了抹眼角，好似真有些伤怀，“你要是成了我们家的孙媳妇儿，就不愁没人疼没人爱了。”

　　待她擦完眼角，又唤着身边的小丫鬟道：“福儿，快把那点心和上好的碧螺春拿出来。”

　　她身边的小丫鬟果然变戏法似的从身边的一个食盒里取出了数碟点心和一罐茶叶。

　　“这也不是什么金贵东西，都是些不值当的，我想着你这院里人手也少，怕是样样都伺候得不周全，就让丫头们备了些点心，你尝尝可好？”

　　得，第二局我又输了，不仅我自己输了，连带墨琴他们几个脸色也难看得紧，她这话，连我这几个丫鬟都一并打压了。

　　输人不输阵，我接着道：“这怎么好意思，还叫老太太巴巴的惦记着我。真是折杀我了。不过可巧方才我吃得饱了，眼下也没什么胃口，放着又可惜，老太太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赏了给我屋里这几个丫头们吃吧。平日里我性子刁蛮古怪，要求又多，可苦了她们几个，倒是照顾得我妥妥帖帖，我这就拿着老太太的礼借花献佛了。”

　　“哎哟，清欢丫头，你这心可真善，难怪讨人喜欢。我们家墨儿选了你，还真是他的好福气。”

　　兜兜转转，终是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

　　我也不想再和她绵里藏针似的斗嘴了，直接了当道：“老太太，你果真觉得让我嫁给子墨是件万无一失的事么？果真就能保得天下太平了么？”

　　老太太皱了下眉头，对屋里几个丫鬟挥了下手：“你们先出去候着吧。”

　　待几个丫鬟都走了出去，老太太才叹口气道：“清欢丫头，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恨死我这老太婆了？”

　　我看着她，也不接口。

　　“是了，瞧我这问得多傻。你可不得恨死我么？可我老太婆也实在是逼得没法子了。不说你恨我，现在只怕除了墨儿，其余的人都在恨我，连我自己也恼得不行。我若是有别的法子可想，也不会走这步了。”

　　我这才淡淡道：“我只是看不出来为什么只有这一个法子，临安城里家世好出身清白的大家闺秀我不信就再也找不出来一个。”

　　老太太脸色一变，“清欢丫头，我实在不知道你是聪明过了头呢，还是糊涂过了头。临安城里不是没有你说的这样的大家小姐，可是墨儿的身世，在临安城里早被人传了个遍，便是我百般护着，也不会有人跟把自己的女儿许配于他。”

　　“哦，这也难怪。我好歹算是个所谓的大家闺秀，虽说有那么十几年来历不明，但守宫砂又还在，所以老太太您琢磨着我就算那以往十几年再不堪，清白总还是有的。像我这么个身世不清不楚的人，正好配得上黄子墨，对不对？”

　　老太太听了我这话，脸上果然青一阵白一阵的，有些坐不住。

　　“所以老太太，您觉得我自己弄不明白我那前头十几年到底怎么过活的，但想着被金人掳了去，定然会觉得这是件不光彩的事。只是老太太，您错了，我不在乎我被金人掳去的那些年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又是怎么过活的，我只是想告诉您，纵然我没了这颗守宫砂，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愧不能活的。”我这几句话果然有些效果，老太太的脸色继续发青，似乎完全不能接受我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我笑了一笑，继续说道：“守宫砂我不在乎，即便我之前被人几停几娶，我也不在乎。在金国生活了十几年又怎么样？我也不觉得跟你们眼中的番人谈情说爱有什么可耻之处。所以，您估错了我，这些，我全都不在乎。”

　　老太太听到这句，反而又笑了起来：“果真是全都不在乎么？便连你的亲生父母也不在乎么？”

　　我心里一窒，虽说这陆清欢的父母和我的灵魂扯不上半点关系，但既然我占了这个肉身，便不能自私到对这个肉身的父母全然不顾。

　　“我已派了人快马加鞭去了开封那边，你母亲和妹妹月余就能到临安了。至于你父亲，我会想法子让人劝他暂时留在开封，若是你不肯答应的话，我只好撕破这张老脸，去皇上那里走一遭了。”

　　“你难道想告我们陆家里通外国么？”我略略的猜到她的用意，不禁有些骇然，她这么做，借刀杀人，又利又快。

　　“里通外国？嗯，这词不错，用得妥帖。清欢丫头，你心里有数就好。”

　　我哼了一声，“你就不怕把我逼死了么？”

　　“你不会寻死的。我老太婆别的不行，看人还是很准的。再说若是你死了，你不是还有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么？”

　　我郁闷得简直快要吐出血来，这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连我贪生怕死的性格也摸得一清二楚，今天过来分明是再次给我敲敲警钟，叫我不要轻举妄动，好在眼下我已经有了勾搭人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还能拼死赌一把。

　　我强挤出来一点笑容：“是清欢冒失了，老太太果真万事想得周全。”

　　“都快成一家人了，也不用太拘礼了。哦，按理说，成亲前两人不该见面，但我想着你和墨儿若是能趁着这段时间互相走动走动，你对墨儿多些了解也好，省得你心里觉得我老太婆强给你塞了个人不欢喜，两个人熟了便好了。墨儿其实真是个挺不错的孩子。”

　　老狐狸精看来又想派黄子墨查我的岗呢，顺便也安他的心。

　　我无精打采的嗯了声，反正我也没办法反抗，我和黄子墨见见也好，正好让他见识见识我的自杀式勾引大法。

　　“老太太，小姐，宫里的李公公来啦！”春妍禀道。

　　老太太一惊：“哦？他怎么到这里来了？快去请他进来！”

　　我心中叹道：来吧，来吧，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