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悠扬的乐声中，茶膳房侍卫人员向赵惇及各位后宫佳丽们进茶，然后依次分进与宴者。赐茶刚一完毕，奏乐即止。

　　首领一个年长的太监开始向赵惇呈进鲜果无数，应是陈谦前些日子跟我提到的绣花高饤八果垒，接着奉上十盒“缕金香药”：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朱砂圆子、木香丁香、水龙脑、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摆在赏花台侧面的两具几案上，等这些看菜和调和空气的香药都摆放完毕了，这才在赵惇面前的填漆花膳桌上，摆好五寸黄盘、洗手的装满清水的白瓷小盆及毛巾等，乐声再起。

　　我坐的位置就在赏花台左侧下首，与赵惇他们相距不过四五米，眼巴巴的瞧着这阵势繁复，一会一个礼的，就觉得有些不耐。

　　李公公立于一旁，见我神色烦闷，忙到我身边示意我静心，低声道：“今日因是今年的头一次赏花会，所以礼节繁复些，不过比起其他的的酒宴，今日这礼节其实已经算是简单了，若依着什么元日、重阳之类的庆典，那方才陛下赐酒，众王公宗室们都还要离座，行一叩礼，依次接受赐酒，酒赐毕，礼仪方止呢！你看，现在都已经开始赐下肴馔了。”

　　说话间，果然有宫女鱼贯而行，一桌桌开始奉上美食。

　　先端上来的十二味干果，却是陈谦按照我这些日子和他切磋出来的沙拉酱做出来的干果蜂蜜沙拉，只是名字还是叫做“乐仙干果子叉袋儿”，分别是荔枝、龙眼、香莲、榧子、榛子、松子、银杏、梨肉、枣圈、莲子肉、林檎旋、大蒸枣，俱是选的上好的干果，拌上自制的沙拉酱做出来的，一小碟一小碟拿玉白瓷碟装出来，看起来就觉清爽美味。

　　我往四周望去，见众人脸上都是好奇之色，举着小银调羹看着碟子里白色的沙拉不知如何下嘴，有胆大的先行尝了一口，便盛赞不绝，剩下的人见有人赞叹也都开始品尝，不一会人人面前的小碟都空空如也了。

　　李凤娘不知何时换了一身大红镶黄的衣衫，冷冷的坐到了赵惇右侧，伺候的宫女也给她奉上了一碟沙拉，她拿起银勺拨弄了几下，忽然怒气冲冲的搁下小碟，厉声道：“不知道我吃不得松子的么？”

　　她身旁立着的宫女诚惶诚恐的立刻跪倒在地，呐呐道：“我让厨房再给娘娘重做一碟。”

　　赵惇自打李凤娘坐在身边，就开始浑身不自在，原本是对着几案坐在正中的，随着李凤娘开口，就一点点的往左侧的黄贵妃身边挪，倒是黄贵妃强过赵惇，对李凤娘笑道：“姐姐莫要生气，往日这些干果都是自个挑着吃的，今日怕是御膳房做了这么个新鲜吃法，就忘了姐姐忌口的习性了。让厨子好好重做一碟便是了，这么个吃法实在是好吃得不行，姐姐可一定要好好尝尝。”

　　李凤娘脸色阴郁得简直要滴出水来，“传我的话，把那做干果的厨子责打二十棍！这个我也懒吃了。”

　　赵惇一径的回避着，也不接话，那宫女哆哆嗦嗦着却是不情不愿的样子。

　　“今日难得大家都高兴，姐姐何苦要跟个下人过不去？”黄贵妃实在忍不住，还是张口劝阻道。

　　李凤娘瞪了黄贵妃一眼，“只怕就你一人高兴吧？”

　　黄贵妃有些恚怒，“姐姐此话怎讲？”

　　李凤娘哼了一声，“难不成你愚蠢到如此地步？连这话都听不明白？”

　　黄贵妃还想说话，赵惇拧着脖子，也不看李凤娘，简直是带着哭声的央求道：“好了，凤娘，你消停些吧！”

　　李凤娘扫了眼赏花台下众人，终是住了嘴，那碟干果沙拉还是原封不动的端了下去。

　　我原本一直不喜欢赵惇，可见他被李凤娘欺负得这么惨，也不由得暗暗为他掬了把泪。

　　李凤娘这边安静下来，那旁边双腿发抖的宫女才敢往上进第二道菜，却是传统的十二味“珑缠果子”，名目有荔枝甘露饼、荔枝蓼花、荔枝好郎君、珑缠桃条、酥胡桃、缠枣圈、缠梨肉、香莲事件、香药葡萄、缠松子、糖霜玉蜂儿、白缠桃条，都是拿蜜汁糖霜在新鲜果子上浇出个糖衣来，糖霜做得极匀，在果子上薄薄的一层盖了一层，吃起来有些像糖葫芦外的冰糖壳，却比那冰糖壳更轻薄爽口，只往口里一放，轻抿一下那甜意就漾在口里，再多含一会，那糖衣就彻底消融了，这时候再咬下去，才是新鲜果子的清甜。

　　李凤娘这次吃得还算满意，只挑了葡萄、荔枝吃了，一边吃一边扫上旁边赵惇和黄贵妃几眼，眼神终是不善。

　　我瞧着赵惇的脸色，还是阴郁得很，黄贵妃此时也不敢再对着赵惇摆出过于亲密的架势，只是低头自顾自的尝个几口，再对赵惇指指哪几样好吃。

　　接下来上的便是口味酸咸的名为“砌香咸酸”的腌制蜜饯，大多都是梅子腌制的，却是为了和方才那些甜腻的蜜饯错开口味。

　　继砌香咸酸送上台面的是十味脯腊，有传统的线肉条子、虾腊、肉腊、奶房、旋鲊、肉瓜齑，又有依着我说的法子做的炙烤鱼干和肉干，吃起来也很是香甜。

　　接着这些前面的点心蜜饯，才是“下酒十五盏”，每盏两道菜，都成双作对送上来的，共计三十种菜式。

　　当初和陈谦两人合计的时候，我看那传统的菜谱上，倒是羹汤占了一大半，我曾好奇问为啥要弄那么多羹汤，这么喝上几盏也就撑了个肚圆，哪里还吃得下许多？陈谦解释的理由是，一来羹汤味美，二来做法也多样，三来陛下也喜欢。

　　我倒是不信如果佳肴多的话，羹汤还能唱了主角，干脆把我能想到的各类上得了台面的美食做法都告诉了陈谦，陈谦虽觉得想法不错，但有些做法和宫里的做法相比差异太大，也不敢冒然做出太多新菜式，两人只好再依着宫里的口味，商议着删删改改，最终还是落了个新菜式与传统羹汤平分秋色的结果。

　　先上来的两盏冷盘四道菜是蜜汁莲藕，手剥笋，蜜饯梅子煮的花生和白切鸡，原本我还想着无私一回贡献出我的部分辣椒做个夫妻肺片，倒是被陈谦央求了半天，说夫妻肺片好吃倒是好吃，可那都是上不得台面的猪下水做的，宫里是不兴吃的，我才悻悻作罢，让陈谦换成了白切鸡。

　　第三盏是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第四盏是奶房签、三脆羹，第五盏又是两道现代菜式，龙井虾仁、香烤乳鸽。

　　这五盏上罢，各有歇坐、再坐的间歇，酒宴进行间，有乐舞伴奏，还有小唱、唱赚、鼓板、杂剧等演出，各处热热闹闹的，倒压下去了赏花台上李凤娘再起的咬牙切齿的怒骂声。

　　李凤娘这人果真是个极品，这台下文武百官加上宫女太监，几百人是有的，当着这么多人都敢给赵惇脸色看，还嘴不闲着的骂骂咧咧个不停，赵惇到后来成了“疯皇”，李凤娘功不可没。

　　我竖起耳朵想听清李凤娘到底在台上骂什么，可恨的是离我不远的地方就有两个乐舞伴奏的人在那里卖力的吹奏不停，只能断断续续听到只言片语，让人也不解其意。

　　我正懊恼不已，忽然一只酒杯递到了我面前，却是笑得温文尔雅的赵扩。

　　“尝尝我府里酿的兰芷酒。”

　　我不知他是否看出我方才竭力想倾听台上谈话的意图，自觉十分心虚，竭力掩饰着心中的慌张，恨不得全副精力都用来控制自己不要脸红。

　　总算平日里还算修炼得脸皮够厚，终于还是战胜了自已，不但没脸红，而且还听清楚了赵扩接着又说的几句闲话。

　　他好象浑然不在意我是否有偷听台上谈话的企图，他自顾自的说着话，倒显得轻松自然，无拘无束，闲扯了几句今日佳肴如何美味，今日春风如何和煦，突然，他挑眉冲我一笑，来头不明地向我提出了一个问题：请问青雪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可有许配于人？

　　我一愣，难不成赵扩也看上了青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