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游记 第十六章 女儿多娇
作者:长发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那小乞儿手提了聂小生疾速奔走,少时已然去到了林外的村落,又径自走进了村西头的客栈之中。

  店小二见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本就不愿意搭理,忽又偷眼瞧见聂小生衣装整洁相貌俊秀,却紧闭了双眼被他提在手中,只当他是个谋财害命的恶人,更加唯唯诺诺不敢招呼他入店。

  小乞儿自然晓得这小二的想法,立刻咧嘴一笑道:“小二哥不必疑虑,这位兄台方才不幸跌入了缠丝洞中,差点儿便被那毒蜘蛛给吃了,幸亏遇上了我好心救他性命。”

  他本末倒置,大睁着眼睛说瞎话,竟然语不打结,也不脸红心跳,这话若是被聂小生听到只怕更加要啼笑皆非了。

  店小二闻言瞠目结舌,惊叫道:“缠丝洞!原来客官你如此了得,竟能从那怪物的口中夺人!”

  小乞儿哈哈笑道:“小意思!它早已被我斩成了百八十块,你们日后自然可以安心度日了。”言罢故意将手中宝剑扬了一扬。

  店小二眉开眼笑,他见这乞儿虽然身材矮小,却手提了一个壮小伙子毫不费力,又拿了一柄光闪闪的宝剑,对他的话早已深信不疑,立刻热络起来,点头哈腰道:“小的先替众村民谢谢公子的大恩大德!”

  小乞儿摆手道:“小事一桩,不值得一提!只可惜这位兄台虽然没被那怪物果腹,却中了它口中的奇毒,耽误不得救治。你速速给我收拾一间屋子,再准备一大桶热水,少时我若不唤你,切记不可前来打扰!”

  店小二见他讲得一脸严肃,也不敢再怠慢了,立时带他去到一间上房,又急跑着下去准备热水。

  小乞儿却在他背后偷偷做个鬼脸,将聂小生一把扔到床上,径自提着宝剑走了出去,少时回来手中已然提了一包衣物。

  看看那店小二已然送入了一只大木桶,端端正正摆放在屏风后面,又来来回回进出了十数次,将桶中水倒得七分满,小乞儿便命他不准前来打扰。

  走到床前睨视聂小生几眼,撇嘴道:“你这恶人,害我扮成这副脏臭模样,看我怎么让你赔偿!”言罢又擂他几拳,踢他几脚,忽然自语道:“死人一样动也不动,哼也不哼,一点也不好玩!早知道就不要加那么多天香迷花,现在只怕要再等几个时辰才能够醒来了!”

  想那聂小生中了他短针上的奇毒,又被他点住了九处大穴,此刻纵使将他脑袋切下,他也毫无反抗的能力,何况是挨这几下拳脚。

  小乞儿再不理他,将八卦封魔剑放到桌上,转到屏风后面试了试水温,继而在怀中取出那一只七彩宝珠和一对碗口大的玉环放到桌上,脱下身上的破烂衣衫,啐一口方才扔到地上,又径自跳进了水中。

  看那一双玉环晶莹剔透,光润无比,也不知是何种宝玉所制,看来倒真的像是一件宝贝。

  方才说什么准备热水救治别人,本就是些谎话,他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了,那水立刻变得乌黑一片。

  小乞儿掬起水来拍在脸上,来回揉搓了几下,再掬水冲了几次,立时变得肤白如雪,脸侧的头发已被她分在脑后,此刻来看那一张面目,竟然眉弯如月,眸如春水,鼻似悬胆,唇若胜春,看来也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子虚和尚的徒儿薛梦樱,方才那一身漆黑只怕是涂抹了一种特殊染料所致。

  这薛梦樱为了捉住聂小生,竟然不惜扮作乞儿以身犯险,可见心中十分恼怒,难怪要动辄就拳脚交加了。

  她本就是个骨灵精怪,也不知会想出什么妙招来整治他一番。

  大坏人已然落到了自己的手上,又可以将一身污秽洗净,还了本来的娇美面目,她自然高兴得很,待到沐浴完毕,口里边早将一首小调连哼了四五次。

  这屋中虽有一位男子,却眼不能视,耳不能闻,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弹,薛梦樱自然毫不避讳,径自着装整齐,却做了一身男儿的装扮,湿淋淋的乌发梳理得十分整齐,依旧垂在脸侧,挡住了大半张俏脸。

  去到床前睨视聂小生几眼,眸子转了几转,忽然举起一直纤手,在他两袖中取出数十道灵符,顿时面现鄙夷之色,啐道:“难怪如此讨人厌烦,原来竟也是个臭道士!”

  将那些灵符扔了一地,再度举手想要探入他怀中搜寻,忽而便红了双颊犹豫起来。

  薛梦樱呆立了片刻,又啐道:“你这死人,若是没有大把的银两贡献,看我不切下你几片肉来喂狗!”

  她一心只想着银两,将一手飞速探入他怀中,顿时面现喜色,急忙执出一物来观看,竟是一串金铃,摇一摇便叮咚作响,声音悦耳得很,薛梦樱又撇嘴道:“这臭道士!怀里面不揣银子,却藏个破铃儿戏弄于我,真是气死人了!”

  原来她方才摸到又硬又凉一物,只当是些金银,取出一瞧却只是一串铃铛,不由大失所望。

  想来她竟然不识货得很,听她言语似不晓得这镏金火铃的来历,且不说它乃是灵宝一派的至宝,只需念动咒语便可以发火,单单是这制作五只铃铛的紫金,也是价值连城世所罕见呢。

  薛梦樱一手执了镏金火铃玩耍,另一手再度探入聂小生怀中,这次却取出了一方丝帕来,不禁轻“咦”道:“这分明是女子所用之物,怎么会在他的身上?”眨了眨一双明眸又冷哼道:“臭道士!如此色心不改,实在是讨打!”言罢果然又擂他几拳。

  薛梦樱沉思片刻,将金铃摆在一边,双手各执那丝帕的一端展开,瞧见右下方绣制了几行小字,口中不由念道:“七夕夜,有沧海龙吟入梦,冰雪儿喜得妙曲,感激涕零,冥思叩拜神灵。”

  “原来这帕子的主人名唤‘冰雪儿’,这名儿可倒好极了。”薛梦樱将丝帕叠起,端端正正摆放到桌子上面,盯了半晌又叹道:“想来这位姐姐定然是冰肌玉骨,清丽可人,心似白璧无瑕,不食人间烟火。”

  睨视聂小生几眼,也不知为何恼怒起来,又是一番拳打脚踢,连骂了几声“臭道士”,忽然眼放异彩,一把自他腰间扯下一物来,乃是一只白玉坠子。

  那坠子莹白无比,竟似与她的双环同为一种宝玉所制,雕工十分精细,模样也有些古怪,乍一看犹如一弯新月掩映在白云之后,细瞧之下又似一柄镰状利刃直直刺破青天。

  薛梦樱满面喜色,笑面如花,将那坠子紧握在掌心中,啧啧道:“这一件物事还算是个宝贝,与我的‘如意’有得一比。”

  又眨眼道:“你害我丢了面子,我却懒得跟你计较,暂时便饶了你,只取走你的身家,看你日后如何挨冻受饿!”

  这女孩子实在藏不住话,心中想到什么,嘴上竟也通通讲了出来。

  她方才可是咬牙切齿,对那聂小生拳打脚踢,此刻竟然只讲出这样的话来,倒真奇怪得很。

  薛梦樱咯咯一笑,将宝珠和白玉坠子收进怀中,看那丝帕几眼也收了起来,执起八卦封魔剑来却又自语道:“瞧这剑紫芒萦绕,不知是否可以削金断玉?若是的话,定然值了不少银两。”

  这骨灵精怪的女子竟然三句话不离银钱,立时拔剑出鞘,高举在头顶,便要向那一串铃铛斩下,好试一试宝剑的威力。

  她不识得这一串铃铛的宝贵,只当是一件坚硬的铁器了。

  那八卦封魔剑原是北极紫薇大帝入世之时所用神兵,曾经降魔无数,自他飞升后宝剑便沦落人间,后不知如何被须菩提所得,今才传与徒儿聂小生。

  如此神兵利器,自然可以吹毛断发,削金斩玉,镏金火铃虽然也是一件宝贝,只怕还难以抵挡这一剑之利,果真被她斩坏,叫聂小生日后如何向展上公交待?

  薛梦樱不明所以,满面期待之色,双手稍稍用力砍下一剑,忽然瞠目结舌,惊叫一声道:“你……你是个鬼!”

  她唯恐宝剑不够锋利,被那铃铛磕出缺口来,因而这一剑并未用多少力道,桌子的一角却已被削了下来,剑锋仍然去势不减,“叮”一声刺在了地上,剑身直没入了半尺有余。

  镏金火铃却早被人抢在了手中,自然完好无损,那人不是聂小生又会是谁。

  原来那一支短针并未刺中他,而是刺在了他怀中的金铃之上。

  小乞儿手一甫动,早被他给扔了出去,使出“掬香手”来却被那小乞儿躲过,聂小生看他洋洋得意,便将计就计假装一番,瞧瞧他到底是何人,又有什么企图。

  他暗自运足内力抵挡,虽然被他点中了九处大穴,却并未有半点受制。

  一来女子的力道本就轻了许多,二来方寸一派的“归元心法”也实在高明。

  薛梦樱却不知所以,只当大功已然告成,早早放松了警惕,她虽然拳打脚踢,却并未太过用力,挨打的偏偏又有神功护体,因而便如搔痒一般,半分也不觉得疼痛。

  待到她沐浴完毕,洗去了一身污垢,真好似出水芙蓉一般聘婷而立,她虽然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娇胴尚不十分丰满,但身为女子却自有一股天生的风情。

  只那匆匆一瞥,已足可令人终生难忘,聂小生一瞬之间心中涌上数种感觉,他无论如何也是想不到的,那样一个美人,竟会扮作一个黑漆漆脏臭无比的小乞儿。错愕与惊艳之余,又夹杂了些许自责,一颗心也怦怦乱跳,暗骂自己过于唐突,只好紧闭了双目,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他无意中窥见了薛梦樱的身子,生怕那女孩子知道了更加不依不饶,原本打算依旧装作人事不省,任由她如何处置,只全力配合她演一场戏罢了。谁曾想她竟要用镏金火铃一试宝剑威力,情急之下再也装不下去,本也顾不得其它了。

  薛梦樱不想他竟会骤然出手,顿时又惊又骇,聂小生见她大睁了一双明眸,指手画脚却讲不出话来,好似自己真的是个鬼,不禁哭笑不得,也不知该如何答她。

  薛梦樱呆立了半晌,又指点道:“你这臭道士,真的不是人么?”

  聂小生躬身道:“薛姑娘有礼!我自然是人了,哪里又像鬼?”

  薛梦樱奇道:“既然是人,为何尚未服下解药便早早醒来?这天香迷花厉害无比,若没有解药,十天半月也不会醒来,你到底搞了什么古怪?”

  聂小生哑口无言,想来别无它法,只好举起手中金铃道:“只因我怀中放了它,故而才……”

  薛梦樱恍然大悟,撇嘴道:“我还当你真的如此高明,原来竟是误打误撞!”忽又纤指一点,怒道:“你既然未中天香迷花,为何要故意倒在地上骗我?”

  聂小生揖道:“情非得以,姑娘你若是早些讲明身份,我又何须如此呢。”

  薛梦樱急道:“那么后来你被我点中九处大穴也是假的了?”

  聂小生急忙摆手道:“姑娘点穴的手法实在高明,我自然做不得假的,若非如此又岂会任由别人拳打脚踢呢!”

  薛梦樱道:“既然做不得假,为何你此刻会跳了起来?”

  “呃……”聂小生垂首道:“当然是暗地里运功不已了。”

  “哼!”薛梦樱将八卦封魔剑还入鞘中,一把扔在桌上,冷冷道:“你的本领可倒高强,软麻与眩晕两穴被制,竟也仍能自己运功!”

  聂小生自知失言,半晌作声不得,薛梦樱跺了跺双脚,面上却已绯红了,嗔道:“你的手段高明,我自知不敌,只好赶快将你的东西双手奉上,你拿了只管走罢!”言罢将那丝巾和玉坠也放到桌上,立时转过身去再不理他。

  聂小生闻言呆立,不知该如何是好,薛梦樱又怒道:“你……你这臭猪,还不快走!你已占足了便宜,难道还要不依不饶么!”她此刻又羞又怒,竟然骂了起来。

  聂小生自知理亏,只好任由她发作,缓缓将桌上物品收起,薛梦樱回身瞧他一眼,忽然双眸连眨,竟然掉下泪来,嘤嘤泣道:“我……我就知道,你和那老和尚一样,都是大大的坏人,只会来欺负我这弱小女子!”顿一顿又道:“你还不走么?难道要亲眼瞧那老和尚将我打死!”

  聂小生不知她所言为何,大奇道:“那老和尚是何人?为何要将你打死?”

  薛梦樱揉了揉双眼,冷哼道:“我自要死要活,又与你何干?你只管走你的便是!”

  聂小生叹气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青天白日的也敢行凶?”

  “哼!”薛梦樱道:“这人你早间还与他见过。”

  聂小生奇道:“你说的那一人,莫非正是你的师傅?”

  薛梦樱擦一把眼泪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你可不要乱讲,他才不配做我的师傅呢!”

  “这可到奇了。”聂小生道:“我看他言语之间对你关切得很,又岂会害你!”

  薛梦樱杏眼圆睁,怒道:“他当然不安好心,你定是与他合谋,不然为何要帮他讲话!”

  聂小生瞠目道:“薛姑娘你又说笑了,明明是你与你师傅合计害我,怎么反倒诬赖起我来了?”

  薛梦樱脸上泪痕未干,却咯咯笑道:“哪个稀罕与他合计,这主意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这女孩子变脸竟比翻书还快,方才还声泪俱下,不过眨眼间又笑面如花,言语之间得意得很,聂小生瞠目结舌,奇道:“你的师傅刚刚离去你便随后赶来,这又是为何呢?”

  薛梦樱又怒道:“早说了那老秃驴不配,你为何口口声声叫个不停!”

  “是是是!”聂小生道:“是那老和尚,不是你师傅。”

  “哼!”薛梦樱道:“那老和尚表面上对我极好,实则是个大大的坏人!”睨视聂小生一眼又道:“你比他还要坏上百倍千倍,日后我自然会好好教训一番!”

  聂小生哑口无言,薛梦樱又道:“那老和尚自恃本领高强蛮横不讲道理,硬要我做他的徒儿,还要教我练什么破烂武艺。我才不稀罕他那点微末本领呢,我姥姥自有这世上的绝学,她也是硬要传我,我不肯学只好逃家出走,谁知偏偏又遇上那老和尚!”

  聂小生道:“他要教你本领自然是一片好心,你既然不想学推辞了便是,他又岂能勉强。”

  薛梦樱嗔道:“我若是推辞他便打我,我一个弱小女子根本不是他对手,又能如何是好!”言罢竟又掉下泪来。

  聂小生眨眼道:“我看你的轻身功夫高明无比,打不过他难道不会逃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