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游记 第二十五章 情意绵绵
作者:长发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薛梦樱又急又骇,匆忙扶他坐起身来,低呼道:“你……你还好吧?”

  聂小生被她这一下撞,真气乱行于四肢百骸,一时之间难以汇集,气血翻涌压制不住,实在难受得紧,虽勉强展颜一笑却不敢言语半句,唯恐一张口便要再度吐出血来。

  他方才眼见那鬼面人招招杀手,只可惜行功之中难以收手援助,又见她一心为了自己冲上前来,竟然也受了一记铁掌,此刻虽被她撞了一下,心中倒还感激得很呢。

  薛梦樱瞧他面色十分不佳,不禁焦虑万分,已然扑簌簌掉下泪来,忽然抬头望那鬼面人,他却手捏了如意双环站在远处,并没有再度出手,不由得杏眼圆睁,怒斥道:“你这小贼,要取得既是我的性命,为何还要害他!”

  鬼面人也不理她,又站立了盏茶时分,忽然冷哼一声,竟然飘然而去了。

  他若此刻上前来动手,要取谁的性命都已十拿九稳,薛梦樱虽然粉面含霜恼怒得很,到底惧怕他乘机上前,此刻见他竟忽然离去,心中又不禁有些庆幸。

  她中了那一记铁掌,本已伤及了脏腑,方才一心防备鬼面人出手,这才极力隐忍,此刻见他走了一时松懈,竟也吐出一口血来,却还匆忙回身去查探聂小生伤势。

  聂小生眼中瞧得真切,不由得感激莫名,勉强笑道:“我好得很,你不必担忧。”他虽只讲出这九个字来,却一字一顿花了不少时间,实则已用尽了全力。

  薛梦樱泣道:“我已懊恼极了,悔不该将你的丹药统统吃光,此刻想要喂你竟连一粒也没得了!”举袖抹了抹眼泪,忽然将左腕上包扎的衣襟扯开,看那伤口竟然已结痂了,又不禁喜道:“你的丹药果然灵验,瞧这创口倒比抹了伤药好的还快呢!”

  聂小生闻言哪敢瞧她腕上的伤口,只紧盯了她一张粉面不放,心中正担忧她会故技重施,薛梦樱却已在腕上再度切下一剑,不禁急道:“你……”这次一时情急,只说了一个字竟又吐出一口血来,喘息着再也讲不出半句话来。

  薛梦樱已匆忙将手腕递在他嘴边,正色道:“你只管喝吧,我……我这次可是绝对诚心的!”又补充道:“一定管用的!”

  聂小生呆呆凝视她半晌,轻叹一声垂下头去,却只将双唇缓缓在她腕上轻沾了一下,忽又大睁了一双星目讲不出半句话来,原来那薛梦樱竟然纤指微动轻摁住他颌下,又将一只手腕硬塞在他口中。

  薛梦樱虽也受了重伤,倒比他轻了许多,自然不容他挣脱开去,只待那血淌了半炷香时分方才作罢。

  聂小生心中感激得很,只得悉数吞咽到腹中,如此一来倒真有了些许起色,见她又撕下一片衣襟来,不禁接在手中为她细心包扎妥当,却依旧紧握了她一只柔荑不肯松手,轻叹道:“薛姑娘对我实在是极好,叫我日后如何报答才是!”

  他讲得果真是肺腑之言,薛梦樱任由他握了自己纤手,忽然娇躯轻颤嘤咛一声,已然将臻首紧靠在他胸前,又将一双藕臂缠在他蜂腰之上,低呼道:“阿牛哥哥,我……我实在是对你不起!”

  聂小生被她抱了一个措手不及,却又不好将她推开,只得轻叹道:“你拼了性命救我,哪里有半分对我不起?”

  薛梦樱道:“我……我原以为自己绝顶聪明,此刻看来竟然是天下第一的大傻子。”

  聂小生奇道:“你明明聪明得很,不然我又岂会屡次上当,为何却要如此说法?”

  “我……”薛梦樱直“我”了半天,忽然正色道:“我分明对你喜欢的紧,却还要打你骂你骗你,如今又害你伤成这样,难道还不是第一号的傻子么!”讲到这里已然绯红了双颊,却又继续言道:“我此刻已然醒悟,今日若能不死,日后定要好好待你,你讲什么我便听什么,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你要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纵使你打我骂我骗我,我……我也绝不敢生你半点气。”

  她一口气说完这一大篇话,早已娇羞无限,只将粉面紧躲进他怀中。

  这一番表白虽没有华丽的词藻,却讲的情真意切,纵是铁石心肠只怕也要动情三分,聂小生道:“我……我有何德何能,竟得薛姑娘垂青,实在是三生有幸!”

  薛梦樱又道:“你……你日后做了万人景仰的大英雄,我便做你的奴婢下人,若是做了低三下四的乞儿,我便与你一同行乞,你若要一生都四海漂泊居无定所,我便与你一同浪迹天涯,若是有人想要害你,我便第一个先与他拼命……”

  “你……”聂小生凝视她半晌,心中实已感动万分,忍不住轻舒猿臂揽在她背上,轻叹道:“傻丫头!”

  他虽只讲了短短三个字,却已代表了千言万语,虽只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已饱含了一片深情。

  薛梦樱更加紧抱住他蜂腰,却已抬起头来,吃吃笑道:“我……我讲了这一大通话出来,你却只说了三个字,还要说我是个傻子,莫非是不信我方才所言故以试探么?”顿一顿又幽幽叹道:“我终归是个傻子,你说的倒也没错,只不过我说到做到,是绝对不会与你生气的。”

  聂小生莞尔道:“我又不是你的主子,哪来那么多颐指气使,你又不是丫鬟奴婢,自然不须言听计从。”

  薛梦樱浅浅一笑,忽又正色道:“那鬼面怪人虽然莫名其妙打伤了我,我心中倒对他感激得很呢!”

  她所指为何聂小生自然明了,大奇道:“不知他为何要对你下此毒手,既要得手了又为何忽然离去呢?真是怪人怪事!”

  薛梦樱低呼道:“糟了糟了!万一他再度回来,咱们岂不是要送了性命!”顿一顿又道:“我……我还要一心对你好呢,今日便死了岂不是不能如愿了!”

  聂小生道:“薛姑娘不必担忧,他若要害我二人方才便可以动手,又何苦要去而复返大费周章呢。”又奇道:“不知他究竟存了什么目的?咱们还是该当早些离开此地才是。”

  薛梦樱垂首道:“你纵使不喜欢我,也不要‘薛姑娘’来‘薛姑娘’去的如此客套吧!”

  聂小生道:“那我该当如何唤你?”

  薛梦樱吃吃笑道:“我姥姥唤我做‘樱儿’,我澜雨阿姨唤我做‘小樱’,我的兄长姐姐唤我做‘樱妹’,我家的奴婢唤我做‘樱二小姐’,你说该当如何唤我?”

  她讲的这位“澜雨阿姨”也不知是何人,聂小生轻轻唤了一声“樱妹”,那薛梦樱这才喜不自禁,却又立时玉面飞红娇羞无限,再度躲进了他的怀中,见他半晌也不言语,又不禁奇道:“阿牛哥哥,你在想些什么?讲给我听听可好?”

  聂小生轻叹道:“我在想那柳下惠为何能够坐怀不乱呢?”

  虽有二十余年清修,如今却一朝动情,他说的倒也是实话。

  “你……”薛梦樱闻言立时躲开几尺,微嗔道:“你若真是个柳下惠,岂不跟段木头一样?”方才言罢又觉得此话不妥,不禁又红了双颊,臻首轻垂再不言语。

  聂小生正色道:“还是先运功疗伤才是,待有了力气才好走出这洞府。”

  薛梦樱道:“咱们一辈子都呆在这里才好呢,这里虽然又阴暗又潮湿,可比外面好许多呢!”她一心要享受这一番浓情蜜意,竟然忘记了伤痛与危机,言罢了瞧他已然闭了双目端坐养神,又不禁幽幽一叹。

  她受了鬼面人一记铁掌,又流了许多鲜血,方才又羞又喜之下才觉得精神大好,此刻静坐一旁不禁难受得紧。

  正自头晕目眩之际,忽听一阵厉啸自洞顶传来,她大骇之下匆忙抬头,却闻听破空声阵阵,少时有一物直直跌了下来,“嘭”一声摔在地上,竟又是一只飞血魔。

  聂小生张眼看时,又不禁奇道:“原来这洞中竟有两只?”

  薛梦樱低呼道:“好险!幸亏它没有跌在咱们身上,否则岂不是要被它砸坏了。”

  聂小生将这第二只飞血魔仔细观察了半晌,轻声叹道:“我已然懂了,它两位想必正是一对落难的夫妻。”

  薛梦樱再度靠到他身旁,却奇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聂小生道:“这飞血魔乃是兽人的一种,专以蝠类为食,偏好寻个幽洞雌雄同居,你看它们遍体都是伤痕,只怕正是被蝠群围攻所致。”

  薛梦樱道:“既然以蝠类为食,想必正是它们的天敌,哪里有反被猎物所伤的道理?”

  聂小生道:“世上的万物自有各自的一套存活法则,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谁又能说得清楚道理?”

  薛梦樱幽幽叹道:“我看它们定然活不成了,真是可怜得很!”又垂首道:“阿牛哥哥,咱们若是也死在了这里,便去阴曹地府做一对鬼夫妻可好?”

  聂小生道:“你大可放心,人乃万物之长,哪里会这么容易便死,只要抱着一丝信念,定然可以渡过难关的!”

  忽又一阵异声传来,夹杂着阵阵阴风袭来,薛梦樱已然再度跳进他怀中,却大睁了双眼紧盯在他俊面上,倒不是骇得如此,只是一副小儿女的娇痴,她本是一个热情如火的女孩子,若能够与心上人呆在一起,便觉得十分满足,哪里还顾得上惊悸害怕。

  聂小生昂首望去,眼见着一群白蝠飞下洞来,白茫茫一片怕不有数千只,却在两三丈高处盘旋不止,不禁叹道:“这两只飞血魔必定勇猛异常,纵使他们奄奄一息,这一群白蝠竟也惧怕的不敢上前。”

  薛梦樱却不讲话,也不看半空中的蝠群,只依旧将一双藕臂紧抱在他蜂腰之上。

  聂小生又道:“它两位方才定然经历了一场血战,这后来的一只必定是拚了性命维护它妻子逃走。纵使要死了也要与它死在一起,然则伤得实在太重,虽然勉力飞回洞府到底还是不支跌了下来。”

  薛梦樱这才幽幽叹道:“咱们只怕要在这里呆上许久,只盼着那怪人不要去而复返,否则可真要命丧于此了。”

  聂小生道:“你可知道这吴地的方言大多将‘之’字读作‘猪’音?”

  薛梦樱眨眼道:“那又如何?”

  聂小生道:“相传阴天子听闻世间有许多庸师,不识句读断句,误人子弟,便私下出行查访。听见有一个教《大学》序的老师念道:‘大学之,书古之,大学所以教人之’,就命令鬼卒将他抓来,斥责说:‘你怎么特别喜欢之字?我罚你做一只猪(之)!’那人临走时回过头来言道:‘让做猪我不敢推辞,只希望判我生在南方。’阴天子问是何故,他便答道:‘《中庸》里讲,南方猪(之)强于北方猪(之)’。”

  他只觉得这一个故事好笑得很,谁知薛梦樱听罢了竟又扑簌簌掉下泪来,一点点落在他胸前,不禁奇道:“难道是我讲的不好笑么?”

  “好笑得很,只是我此刻一点也笑不出来。”薛梦樱泣道:“你对我实在好得很,此刻若有人跳出来害你,我一定会与他拚了性命,让你也瞧瞧我的真心!”

  聂小生抬眼望去,怀中的人儿正微扬了臻首,直直的凝视在他脸上,眼波如水,粉面含情,呆愣愣的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在她娇若花瓣的樱唇上轻轻一吻,薛梦樱娇躯轻颤,却将他抱得更紧了。

  他两人正自浓情蜜意,那蝠群却忽然怪啸一声,攸得齐齐俯冲下来,宛如附骨之蛆,将利爪挠进那飞血魔的体内,尖利的牙齿也已开始撕扯它的皮肉。

  薛梦樱闻听声音有异,侧目只瞧了一眼,顿时嘤咛一声将面目紧靠在心上人怀中,聂小生轻叹一声为她掩上双耳,自己也不禁闭上双眼不忍心再看。

  他原本还想救这一对飞血魔,此刻竟要亲眼目睹他们被蝠群蚕食,心中实已难过得很,虽已闭起了双目,脑海中却犹自浮现出那血淋淋的惨象,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一套存活的法则又有谁能够更改?

  薛梦樱低呼道:“阿牛哥哥,这里已然又腥又臭,你……你若是闻着难过,不如闻我好了。我虽然也是一身酒气,想必比它要好很多呢!”

  她自己何尝不是紧皱了眉头,却娇羞无限的讲出这一番话来,聂小生闻言已将她口鼻轻掩在自己胸前。

  那蝠群蚕食了半天,已将两只飞血魔的血肉吃了十之八九,忽又齐齐利啸起来,竟似遇上了什么强敌一般。

  聂小生耳中听得清楚,睁眼瞧时却见数十只白蝠跌落在地上动也不动,想必已然死了,又见蝠群呼啸一声攸得冲天而起,却立时惨叫着飞跌下来,有十数只竟然跌在他二人身上,薛梦樱已骇得惊叫连连。

  上面也不知道有什么厉害怪物,这白蝠直落了盏茶十分方才停下,竟似一只也没能逃脱,洞底白霜霜一片如同雪地一般,直堆了一尺多厚。待到四周一片宁静,聂小生又不禁暗自心惊,原来竟有一人自半空缓缓飞入洞底,背负了双手,脚踩着白蝠的尸首,直直立在二人面前。

  薛梦樱立时低呼道:“这下糟了!他竟果真去而复返,咱们只怕活不成了!”

  聂小生道:“他虽也戴了一副鬼面,但却不是方才那人。”又道:“方才那人着了一身黑衫,他却穿了一件白衣,方才那人双臂奇长,他的却正常得很。”

  薛梦樱奇道:“阿牛哥哥,你说他会是谁?可会害咱们二人?”

  聂小生苦笑道:“我也不知呢!”

  他二人正自一问一答,那白衣人却已轻笑一声,继而叹息道:“想必我来的极不是时候,打扰之处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