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毓幽狐 第二十五章
作者:寒江幽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厉荷同柳臣安都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幸好是泥土不曾是山石,否则不管是大罗金仙,只怕也要摔成一滩肉泥。饶是如此,厉荷都觉得自己浑身骨架都散了一般。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刚刚想咒骂用这鬼法子进山太过阴损,忽然闻到一阵极甜的香气。

  她是久经沙场之人,经验自然比别人要多些。立刻屏住了呼吸。即便如此,还是吸入了不少。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晕晕沉沉,就在觉得自己快支撑不住时,忽然见到云郎伏在身前。她又悲又喜,忙忙俯下身子去扶他,口中唤道:“云郎,你这是怎么了”

  她见云郎仍旧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慌乱,忙忙地扶了他起来,又在袖袋中寻得最珍贵的回神露来喂他喝下。朦朦胧胧中,她觉得这是云郎第一次这般温顺乖巧地伏在自己怀里,竟然忍不住掉了几滴泪。

  泪水打在柳臣安的脸上,他饮了回神露,觉得身上渐渐有了些气力,血肉模糊的胳膊也不甚痛了。他模模糊糊看到了母亲抱着自己掉泪。他心中大恸,反手搂住母亲的脖子痛哭起来:“娘啊!娘,孩儿不孝,弃下您同大哥,孩儿如今回来了,想不到还能见到娘……”

  厉荷捧着情郎的脸,见他满面泪痕,口中喃喃尽是对不住自己之语,心中酸涩,泣道:“云郎莫要再自责了,其实当初,最教我难受的并非你损我修为,而是你伤了我的心!我不料你会这般心狠,为了只狐狸将我哄骗得团团乱转……如今好了,你我好好过日子,若是你不想要我杀那狐狸,我放她走便是,你且随我走,四海之大,哪里去不得!我二人过神仙一般的逍遥日子……”

  柳臣安听得母亲教自己莫要自责,定是原谅了自己的任性妄为,心中一宽,一时间觉得母亲怀中太过舒适,慢慢地就闭上眼睛,想要好好歇上一歇。厉荷见情郎阖上了眼,似是疲惫,又似是再也不会睁开了,心中恐惧,情急之下连忙摇晃他道:“云郎,云郎!你莫要睡去,你瞧着我,你瞧我啊!”

  她情急之下,力道之大,连她自己都不知晓。柳臣安只觉得胳膊剧痛,疼痛给他带来了一线清明。眼前这个女子最多双十年华,哪里是自己的母亲?他情知自己是中了甚么术,那张脸忽明忽暗,他猛地想了起来,这不正是在山脚下给了自己一鞭子的那女人么?只怕她同自己一般,也是中了术法!他的脑袋虽然昏昏沉沉,好歹还能留着最后一点神智,试图将自己挣脱开来。

  厉荷见情郎忽然要挣开自己的怀抱,心中凉了一片,转而愤恨起来:“你总是忘不了那狐狸!”她怨毒而贪婪地盯着面前的柳臣安。“你忘不了她,我偏生不让你去找她!”她双臂死死地箍着柳臣安,柳臣安忽觉胸腔几近爆裂,二人扭打起来。

  混乱之中,厉荷抓上了他那条受伤的胳膊,柳臣安痛的大喝一声,使出残余的气力来狠狠地挣了开来,将厉荷摔在了一边。他自己那略略愈合的伤口再次崩开,鲜血四溅开去。

  许是被热血淋洒得了祭品,他们脚下的土地猛地裂开来,二人再次掉了下去。只闻得厉荷凄厉的叫喊,随即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花开两表,各叙一枝。且说九商正在温泉中泡的忘乎所以,十分畅快,只是四处均是雾霭热气,瞧不见人。忽然听得谷中似乎有些别的动静,这才猛然惊醒。她回想着自己对迷心谷的记忆,晓得自己这是掉入了药泉。

  药泉自来是迷心谷中一眼教各路妖族又爱又惧的泉水。说它的功效,能助妖或人强筋健骨,洗精伐髓;可是若心智不坚,杂念过多者,只会在泉水中失了神智。曾有一位狮族中的佼佼者,为了教自己法力更上一层楼,不分青红皂白进了药泉,却扛不住自己的心魔太过强大。最终,他在药泉中失了心智,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虽然他法力大增,却为他族人利用,成了本族的祸害,最终被狮族的长老们合力降住,不知所终。

  九商的心性许是随了母亲,认准一件事从不回头,因而在药泉中如鱼得水,十分快活。只是因了她年纪太小,定力还不甚够,所以一时之间忘了身侧还有个程云亭。可是程云亭自幼时失慈跟着师傅起,心中就有方寸极薄弱之地。虽然他从来不对外人说起,却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这点子心魔从未消除过。药泉素有迷惑人心之效,因而他不仅忘了身侧还有个小九商,更忘了自己从哪里来,该到哪里去。

  九商被谷中的动静惊醒,忙四处探察程云亭的踪迹。只是四处茫茫,饶是九商目力极好,也看不透这雾气中是个甚么景象。许是药泉的热力开始在身周运转,她心中不禁有些焦躁,随即又勒令自己安定下来。

  她模模糊糊想起姨祖母的话,迷心谷中并没有什么锐利的刀枪,却从老祖宗一代开始,守得灵毓山不受闲人干扰。迷心谷的可怕之处,就正正应验在“迷心”二字上。任闯入者本领多么高强,心智之上总有弱点。而所谓迷心谷,正是个随时随地,教人不知不觉就迷失本心的地方。

  九商定下神来,想起当初在青淮庄时自己埋在地下的那颗追踪珠,被程云亭起出来后一直不曾交还到自己手里,现在只怕也在他身上。想到此,她试图去感受那颗追踪珠,那珠子里有一缕她自己的血,因而隐隐约约能辨得出方向来,正在她所在处的西南角上。

  程云亭在混沌之中不晓得过了多久,忽然觉得心口有甚么东西在发热。他模模糊糊探过去,将那物件取出来举到眼前。只见是一颗圆润的珠子,似乎还有些暗红在珠子腹中闪动。他懒洋洋地拍着身侧的水花,脚下一个趔趄,手一抖,那珠子便“噗通”,极轻微的一声掉入了泉水中。

  此时九商目不能远视,因而耳力极好,听到有什么东西落水之声。她奋力朝前西南方向划去,池下忽然开始转动,一阵天旋地转,九商隐约看到了个青年男子,却被一股力量阻住了,她只觉得自己左手腕处忽地变得滚烫,几乎逼得自己要大叫起来。虽然明明知道明之就在前方,却怎么都近不得前。

  程云亭还在回忆那颗珠子是哪里得来的。在他的记忆里,师傅曾给过自己一颗,教自己贴肉藏好,这珠子将来或许就能助他找到师傅唯一的孩儿。师傅的孩儿!似乎已经不止一回想到这个了,他苦恼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这个人同自己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自己要留着这珠子?不!珠子不在了!珠子掉到了池子里。自己不用背这个巨大的包裹。自己可以自由自在了……可是为什么心里会这般难过?放佛丢了挚爱……他茫然地在池子中,和泉水的阻力相抗着,踱着小步。一时间踏上了一颗骨溜溜的东西,他“啊”地一声,猛然向前栽去。就在火光石电之间,他忽然清醒过来,九商!

  九商也听到了程云亭的叫声,她再顾不得那阻力,运起全身的内力施了个破字诀。只听哗啦啦一声巨响,泉水四下溅开来,中间空出了一丝缝隙。九商忙瞅准了机会,奋力往那处赶上几步,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