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毓幽狐 第五十一章
作者:寒江幽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柳臣安已然吃了好几口水,借着南都的力,爬上竹筏来哆嗦道:“此间一直温暖如春,为何这镜湖中如何寒冷?这短短一瞬,差点教我骨头渣儿都结了冰。”

  南都叹道:“此间除了石壁,唯有镜湖同外界相通,翠驼岭此时正值隆冬,镜湖之水自然寒冷。”

  柳臣安方才吃了九商一拉,又被凉水狠狠一浸,此时自然晓得了自己话中的错处。幸而南都方才也仍未酒醒,并未深究。九商见好就收,便道:“南兄,我已然是饱了的,不若此时上岸如何?柳小郎怎地看?”

  柳臣安其实是果子酒给填的,觉着腹中晃悠得难受,方想取些糕点来便听得九商如是说。他忙缩回手道:“南兄,我亦不饥,且听了九娘子的话上岸去罢。”南都听得他二人都这般说,只得客随主便,运法将那竹筏游得飞快,不一会儿便回了先前的岸边。南都又安排了二人回房。

  南都其实是有心想要帮柳臣安一把,因而只安排了一间屋子同他二人。其实,以南都的法力,莫要说凭空多一间屋子出来,只怕多出一座宫殿来也不是甚么不可能之事。只是柳臣安不敢离了九商身侧,若是此时南都执意要设两间客房,他夜里只怕也要偷偷儿溜回九商门边守着的。南都此举倒是甚合他意。南都一走,九商便道:“柳小郎君,你今日可是大大地错了。”

  柳臣安听得九商用这般嗔怪自己的口气,比以前那般客气可是亲密极了,一时之间心中一荡,哪里管得上九商所说乃是责怪之语。他这头痴痴地瞧着九商,九商却瞧不见他,听他不作声,以为他是内心愧疚,便兀自道:“不过你也莫要焦心,今日只怕南兄酒未醒透,不曾听明白你的问话。”她将头转面向墙道:“他那般温和之人,说出当时那番话来,莫不是痛彻心扉。这位阿琛必然是离世了的,你偏偏要上前去揭他的疮疤,这并不是为客之道。今日你也喝了许些酒,只怕一时是酒气冲了头。以后可莫要这般莽撞了。”

  九商这一大篇话淋漓尽致地娓娓道来,柳臣安早已然呆愣在当地。九娘子何时同自己说过这般多?只听得那声音不同于曾经的冷漠,清清朗朗放佛南都那片桃林里沁人心脾的花香,里面还夹杂着一丝只怕九娘子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关切。他心中满涨了道不明的欢喜,恨不能如今便跳出屋去大叫一番,好容易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了,缓缓道:“九娘子,你今日也饮了不少酒,如今且睡下吧?我只坐在这门口,你若有事儿,便叫我一声儿。”说毕,他便故意放重了脚步,走至房门处停下。

  九商听得他喉间沙哑,心中奇怪,一时之间又不愿教他为了自己这般劳力费心,却也晓得柳臣安骨子里极倔强,只得自己摸索着在床上歇下。

  柳臣安听着榻上的呼吸声渐渐匀细,瞧着屋外慢慢光亮转暗,心中还在迷迷糊糊想到,南兄倒是个极难得的性情中人。只是今日自己醉酒失言,太是不该——毕竟九娘子体内的余毒还要多多依仗南兄出手。九娘子并不曾瞧见南兄,却面面分析得极是,真是天下第一等聪慧的小娘子。又想,这石壁后的洞天如此之神奇,竟有白昼黑夜之说,南兄的法力果然高强。若自己甚么时候能有这般的本事,是否九娘子就能多瞧自己一眼儿?

  柳臣安这般迷迷糊糊睡至半夜,本就思绪过多,因而这一觉并不踏实。这夜半之时忽然听得喃喃之声,猛然一个激灵便爬将起来。九商正在睡梦之中瞧见了程云亭,欢喜扑上去道:“明之?”

  柳臣安听得榻上的九商唇齿喃喃,尽是“明之”二字,忽然觉得体内一股燥热之气暴涨,恨不能将这竹屋的顶都掀得翻了。他一时间遏制不住心中那股郁气,猛然窜出了竹屋,又一路狂奔穿过桃林。只见他额头上红光一现,下一秒便闪身出了石壁。

  外面的翠驼岭正是隆冬季节,寒风凛冽,柳臣安不着草履,赤脚踏在地下,竟不觉得冷,一时之间,绕着寒碧潭疾驰起来。他头一回这般嫉妒程云亭!虽然他一直留着九商身侧,并未作将程云亭取而代之的打算,可是这番细想起来,他心中难道就不曾想过要作九商的夫君?他当初在“狼见愁”之上将九商拉住,后一路悉心照拂,难道就半点非分之心都不曾有么?可是九商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有那个摔入毒谷却毫不见踪影的“明之”,连做梦都不曾忘却。他又想起那日在食肆,程云亭递到手中的一碗面,配了那番表情,再加上九娘子冷漠不过的话语,心中更如刀割。自己这番只怕是没有结果的,这辈子只怕便魔怔于此了!

  柳臣安绕了寒碧潭好些时辰,却尤觉不够,举起身侧的大石狠狠摔在了潭面的冰上。他自练了“昆仑聚顶”,气力已然大增。那冰虽厚,却抵不过他这般奋力一击,“刺拉”一声碎裂开来,无数细小的冰凌迎面扑来。他并顾不得许多,只是奋力朝水中一扑。借着那股冲劲儿,竟教他直到了潭底。

  只见潭底十分清幽,透过那一层层水波看去,放佛不论甚么事物,千百年都不会变化一般。他正自诧异自己甚么时候不再怕水,明明前不久在镜湖中还扑腾得同旱鸭一般,如今却在潭底行走自如。正纳罕间,他只觉得上面仿佛有了千斤的重量沉在了自己的肩头。

  柳臣安猛然恍悟过来。他这番体内正运着昆仑聚顶的内力,自然如同石头一般沉重,能直到潭底。且如同狼族的水牢一般,越是压顶之势,便越能精进。且因了这门功夫,全身上下,无一不能再水中呼吸吐纳。一时间,他心中一股狂喜涌过,九商赐予他的痛楚仿佛也不再那般弑心剜骨。他沉了心,阖上眼,在潭底用起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