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毓幽狐 第六十三章
作者:寒江幽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程云亭同厉荷二人蜷在这狭小的山洞之中,各自默默思量。那山洞都被他二人的思虑填的满满当当。程云亭本想拔腿便走,可毕竟自己身上的伤刚刚好,且这条命也是厉荷替自己捡回来的,这般狠绝似乎并不仁道;且厉荷到底曾吃过自己一个大亏,当初设计将她骗娶,封她法力,她还能这般待自己,将自己一路背出毒谷……

  他正心乱如麻,却听得洞口处厉荷幽幽道:“云郎,你可记得当初咱们头一回见面的情形?”

  程云亭身形猛然一僵,并不作声。厉荷也不管他是否听了进去,低声缓缓道来:“云郎,那时候的你,可是甚么法力都没有……那般惊慌失措地站在桃花林里,哭丧着脸同我道:‘姑娘,那大乌龟将我的玉佩叼走了……’”

  厉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柔和的笑容,程云亭自眼角瞧见,不禁激灵了一下,背向厉荷的那只手悄悄地扣了起来。初时,自己都不曾相信那般计谋如此容易便能实现。他打探得近日中,京城有名的捉妖姬厉荷将同一只鳖精为难,自己便妆做富家公子的模样出游京郊十里桃林,将召妖符封入一块古玉当中,假装“不经意”间遇上溪中那只百年不露面的鳖精。恰恰鳖精叼走了自己腰侧祖传的玉佩,自己便以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在厉荷面前,惹得厉荷竟善心大发——恰巧她自己也要收拾那精怪,便顺风顺水将那鳖精引出,夺回了玉佩。

  那鳖精被打得半残潜入水中溜走,厉荷尤嫌不足,一路顺着溪水追了下去,却发现了一只法力微弱的小蛇精,便顺手击杀了剥下皮作了鞭子。程云亭自己也是个阅历颇丰的,这般狠辣不问青红皂白便杀妖的捉妖人却是头一回见着。他还记得,那时厉荷一手执着他的玉佩,一手握着一卷血淋淋的蛇皮,脸上便挂着极柔和的笑容,对自己道:“郎君莫要害怕,这些妖们都不是好东西——那鳖精今日命大,否则我照样炖了它的壳作补汤。”

  程云亭听了她这话,心中抖了一抖,面上却不显,待到接过那玉佩来,故意羞红了脸偷偷瞧向面前这位英姿勃勃的捉妖姬。接下去的事情顺溜得像上等的缎子一般,捉妖姬勇救俏郎君,小郎君慕巾帼飒爽情,正所谓两情恩爱知缱绻。郎君托人上门提亲,三媒六聘,将从未有过出阁女儿的厉家祖宅挤得花红柳绿。郎君高头大马,吹锣打鼓,将捉妖姬迎娶回家。那些挤着瞧热闹的人们,又有谁知晓那歪歪扭扭抬着轿子的轿夫是四个身手不凡的术法师呢?街上巷里的姑婆们,都觉着这一代捉妖姬真真有本事,不但法力高强,还套住了一位如意小郎君。

  依厉荷那般的本事同机敏,许是一上轿就发现不对头了吧?为何能那般隐忍呢,是怕那些看热闹之人的惊诧鄙夷,还是真心对自己已然情根深种?程云亭不禁苦笑,自己甚么时候关心起她来?锁住了厉荷的法力后,他几乎不曾进她的房一步,向来只在楚腰阁助九商修炼。在旁人的眼中瞧来,厉荷必然也是个苦命的小娘子,虽然自己法力高强,还成了捉妖姬头一个嫁得夫君之人,可是这夫君日日流连烟花地,自不是良配……说来,自己这般算计她,她竟还能一路闯下毒谷,将自己背出……程云亭摇摇头,如今当着她的面走自然是行不通的,一则面上抹不开去,二则,厉荷自从狼族水牢出来后便有些不对,若是她此时狂性大发,自己在这小山洞中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不若还是等她睡着了再做打算,程云亭轻轻地出了一口气。略略偏了脸朝洞口看去。只见在火光之下,厉荷那身原本火红的衣裳早已变成了暗褐色,脸上也失了本有的那份光泽。眼下,她正倚在洞口,闭着眼在假寐。程云亭微微将脸转回过来,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眼前仿佛又浮出了九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小九商……心法不大成,终究是件棘手的事儿,若是将来上了枫雪岭……程云亭到底还是精神不济,不过多想了一回,倦意浓浓地袭上心头。他本自扛得住,忽然觉得一阵幽香弯弯绕绕地钻进鼻孔,教他一阵眩晕,随后便无知无觉了。

  厉荷瞧着火堆中自己方才丢下的那颗丸药的灰烬,心中五味陈杂。那是捉妖姬祖传的一单方子,专门用来制服自己中意的郎君。任凭对方如何武艺高强或是法力通天,只要粘了一点子这“玉巧红”的气息,都会不知不觉中睡得任人宰割。只是这配方上的药类极难找齐,历来由母亲一生寻好做成丸药传与女儿,轻易用不得。自己本以为这一生既觅得良人,便可捏碎了这丸药,再无后顾之忧……厉荷缓缓动了动半麻的身子,眼角竟多了一颗泪。她猫着腰走到失去知觉的程云亭身侧,轻轻抚上他的脸颊。难道自己便要和母亲一般么?借着“玉巧红”的法子,生下女儿来……

  程云亭虽然失了神智,却还是有些知觉的。他朦胧中只觉着有人在抚弄自己的脸庞,初时还以为是九商,心中狂喜,口中竭力念道:“小九商,你怎地找到这里?……”其实,他此时力微,虽口中喃喃,在厉荷看来,不过是他口型微微动了动罢了。厉荷咬咬牙,伸手便去剥程云亭的衣裳。手刚刚触到他的衣襟,忽然听得远处轰隆一声,震得他二人所在的小山洞都摇摇欲坠起来。

  厉荷悴不及防,猛然一震,身子便偏开了半边,程云亭滚下了草塌,身子极怪异地扭曲着。这下将她原本抑住的羞愤给震了出来,教她再不敢朝程云亭看上一眼。程云亭兀自不知,便以这般奇异的角度,在草塌下折着睡了后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