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病房的门,整整三天,我一直没来这里。我想大家肯定是在想阿桃的这个搭档还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家伙。他们说的一点没错,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来见阿桃的最后一面。
每一次的尘归尘土归土的方式,让我都想一走了之。但这次,我还有一点事情没有做完。
病房里,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阿桃的床边。
小小,阿桃的未婚妻。
我虽然没有见过她,但还是一眼确认。
小小听见有人进来,转过头来看我。白白的小脸上,没有泪痕,只是双眼通红。
“我是胡海笙,阿桃的搭档。”我站在原地,不想惊吓到她。
小小点点头,竟漾出一丝笑脸,“我知道,师姐。”她随着阿桃的叫法叫我。
我又往前凑了点,“你,一直守在这里?”
小小点点头,回过头去看着昏迷中的阿桃,目光中充满留恋。
“你,不想回去么?”我看着她的侧脸。
现在走可能还来得及。
“阿桃是个好人。”小小突然对我说,但更象是自言自语,“上次他是为了救我才中的枪。”
我记得,半年多前,这位当时刑警的未来之星参与了一件持枪歹徒越境潜入我市的案件,阿桃那次胸口中了一枪。当时,据说抢救的医生都放弃希望了,结果这个家伙竟然奇迹般的又喘上气了,吓得太平间的护工当场尿了裤子。
小小这么说,那就是说当时阿桃这家伙算是英雄救美?这小子!
“做警察随时都会挨枪子的。”我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小小笑了笑,象是想起了什么,“阿桃总是神神叨叨的,他说要跟我结婚疼我一辈子,所以不能再做刑警了,这样挨子弹的几率少一点。”
这家伙还真是舍得下自己多年的雄心壮志。
“他还买了保险,说干警察危险系数还是大了点,但除开当警察他又不会别的手艺,所以要保障我的生活。”
这小子真是下了血本了,考虑地还挺远。
小小抬头看了看我,“我想和他结婚。”
我一愣,脱口道:“不可能吧。”想想说得好像说得太过伤人,连忙补上一句,“我说的是现在。”
小小点点头,算是同意我的说法。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小小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转过头温柔地对我说:“夜深了,师姐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呢。”
我点头,站起来看了一眼被医生宣布脑死亡的阿桃,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似乎应该还活着。他的脸干干净净,没有一根胡子茬。虽然穿着病号衣,但也是整整齐齐。手指甲修剪得很漂亮。这些应该都是小小做的吧,她每天都为阿桃做这些事情,她没有当他再也醒不来。
在我走出门口的一瞬间,我似乎听见有人在轻叹。
拐过长长的走廊,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华严。他歪靠在墙头,没穿道服,却敞着那最近娘劲十足的**衣,桃花眼迷蒙的烟雾中。
我抬头看看天花板,“非礼勿视啊。”
“你还是小清新?”他掐灭烟头,口气轻佻。
“没有,只是看见让我手痒的打扮。”我实话实说,家里已经有一位袒胸露乳的老不正经了,这位今天也不逞多让啊。
“没见识了,这是巴黎最新的一季,要买有钱还不行。”死道士似乎还有些鄙夷我的少见多怪,
“那你怎么弄到的?”我好奇地问。
他冷静下掩藏着骚包,“我是最优质客户,轮排名还在那个老在电影里耍枪泡女人的那家伙前面。”。”
我忍不住翻个白眼,这个世道真是变了天了,一道士跟我说他是巴黎的最优质客户,比好莱坞明星的排名还要靠前。
我摸摸鼻子,尽量忽视他那“衣冠不整”,“你这大半夜的杵在这里,难道还准备当一回午夜凶狼还是午夜牛郎?”
他笑了笑,“你想要哪一类?”
“凶狼要命,牛郎要钱,两者都不是我的菜。”我鄙视他的老太太喝粥行径。
在我的白眼下,他问,“你,进去看过他了?”
我点点头。
“那个家伙你怎么处理的?”我问。
“带回本派,由我的师叔代为处理了。”
我点头,经此一役,他的修为应该大有损伤,应该处理不了这么棘手的东西。
“我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的结局。”他低头,象是在自责,更象是在认罪,只不过他的眉目透着诡异。
“不能全怪你,”我平静地说,“阿桃没戴你给他的标识,他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很多时候我对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摸不透,说着调笑、无正形的话,却做着最一本正经的事,这么矛盾的人还真是让人觉得有意思。
我们两个面对面站了很久。
“你为什么又回来了?”我在沉默后发问,既然他回过山门,那么就不该再回来。
“有点事情要处理。”他回答,“我如果说来和你聊天你也不会相信吧?”
我看着他,没有做声。
他说:“你不走么?”
我摇摇头,“我等你走了再走。”
他看着我,眼内精光一闪,突然笑了。
“第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了。”他把手插进了裤袋里,说,“门外明明有妖气,可是打开门只有你站在那里。我一度以为自己感觉错了。”
“然后呢?”我盯着他。
“你很正常,正常得让我不能相信我的眼睛。那股妖气不在你身上,我又再次检查了一番,他消失了。”他缓缓说道。我微微一笑,他的法力也并不多高深么,我就和老哥说过,这家伙能高到哪里去?
“所以,我开始注意你,但你身边的人都很正常,你的兄长,你的领导,太正常了,直到我看见你的搭档。”
我面不改色。
“阿桃的确是个问题,”我笑道,“这个家伙是个标准的妻奴。”
他也笑了,“开始我以为是他,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
我不置可否。
他伸手挠了挠眉梢,“不过,后来你有意无意地提起什么绿豆糕,我便知道可能我在第一时间便押对了宝,只可惜现在看来我还是有些失误。”
我微微一笑,“这不能怪我,主要是您登场的第一幕太过惊世骇俗,昨天阿桃还在问我如何能在无外力的情况下让人的鼻骨碎裂。”
“呵呵,这一手太酷?”他微笑,带着察觉不出的骄傲。
我摸摸鼻子,这家伙还是一样臭屁不已。
“不过让我确定你也有问题的是你在那晚的举动。这个法门是我派不传的秘术,除开那些妖孽和本门的传人,一般人是根本不能感应得到的。看见你跟他交换了袖标,我便都清楚了。”
“所以,你给阿桃的袖标是没有加注法力的,对么?”我看着他,“就算是我偷偷跟他交换了袖箍,这家伙还是没有逃过一劫。”
他也笑了,“开始我以为是你,后来以为是他,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她。”
“赶尽杀绝不太好吧,毕竟她没有伤人,而且还救人一命。”我停顿了一会儿说。
他摇头,“人妖苟合,天地难容。”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我笑容依旧。
“呵呵,被你看穿了,我还能怎么办?本门的门规是斩妖除魔,我遇上了,自然不能放手。”
“你想和我打架么?”我挠了挠脸。
“不是你,”他摇头否定,“你知道我说的是她。”
“可是,我不想让你动她,毕竟她是阿桃的心头肉。就算他已经死了,我也得帮他一把,算是送兄弟最后一程。”我告诉他我的底线。
他闭了闭眼,抬头看了看走廊里的时钟,“那……便没办法了。”
没有武侠片中的大喝一声,也没有漂亮的白鹤亮翅的姿势,只有一条骤然杀出的直线。他那根漂亮的手指,笔直而恐怖的威力,撕开空气的阻力,在化身万点残影后,凝为一点!
不是点石成金的金手指,而是取人魂魄的杀人指。
不是法术,纯粹力与杀气的结合。
眉间一刺,我有些惊讶于这恐怖而暴戾的气势,明白自己有些小看他了,能从山上下来的人,不是那么简单。不过更让我心惊的是手势中带着的决绝之意。
距离太近,近到无法做出任何合适的规避动作。如果这一指真得点中眉心,即便是大罗金仙恐怕也没有好下场。
我拼命一甩脸,停在身侧的右手猛地一提,闪电一般抬起肘尖,化掌为锁,扣住那一记要命的突进。
“喂,真玩命啊。”我压低了声音嚷嚷。
“没办法,遇佛杀佛。”他低眉顺眼,浑不似正出手想要人命。
指尖一散,化为枯枝,“啪”地一声反扣我的命门而来。
手中的腕便如烫红的铁棍,只好弃而不用,我左手一抹,轻悄悄抹着诡异地角度摸上他的气胸处。
我当时和他的距离不过一掌,甚至能在幽暗的走廊灯光下看见他桃花眼上眼睑处那漂亮的双眼皮上闪烁的修长睫毛,能感觉到人体的温度散发在四周。
“靠。”我口中骂咧一声,足下发劲,瞬间脱离而出。
他眉目奇怪而又好笑地看着我,眉梢末节尽是该死的得意。
“喜欢上我了?”他语气轻佻,“怎么不下手?”
我有些憋气,该死该死该死,忘记他今天穿了件怎么敞亮的衣服,衣领足够耷拉到肚皮。我那一掌正要阖上,估计这辈子清誉就算毁了。
“我不算你调戏我。”他似乎很是欢乐,“不过希望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切磋一二。”
我抹了抹有些微微散开的鬓角,不屑道:“本小爷今日吃素,改明日就算真把你怎么着了,也是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到时候你可别梨花带雨。”
“还有明日?”他摇头,“今日事今日毕,我等不了那么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