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妖不成孽 第六十一章、韶光贱
作者:肥孢子的小说      更新:2019-05-01

  老式唱针式留声机里,传来依依呀呀的慢拍流水,隔着岁月的距离,留下斑驳的音迹,从楼梯上方缓缓倾泻而下,在这黑暗而静谧的环境中,模模糊糊地唱着淡淡惆怅的感情:

  梦回莺转,乱煞年光遍,人一立小庭深院。注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我手提着保温筒,刚一进门便听见了这带着一丝哀怨和忧乱的唱词。来往罗婆婆家次数太多,自然便认得这是《牡丹亭》的唱词。罗婆婆家有一台帕纳特罗普牌留声机,听说是几十年前在恢复自由身后,罗婆婆花了一小笔钱从旧货摊上淘回来的。虽然历经百年,却被保存地极好。

  相比较什么卡带和CD,更别提MP3了,罗婆婆更喜欢听着老物件发出的声音,说只有这留声机才能唱出那时候的味道。

  “又唱上了,看样子罗婆婆精神不错。”我有些高兴地拾步而上。

  罗婆婆的房间门开启着一条缝隙,橙黄色的灯光从里面宣泄而出,一派柔和。

  我举手欲推门,忽然门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醇厚而绵长,仿佛蛊惑人心般的声线,让我有一刻的恍惚。这个死妖道竟然还有这么深沉的时候,如果不是确认那是他的声音,我几乎要怀疑屋里那个男人是个怎样情深意重的人。

  “你在门口还要站多久啊,东家?”正在感叹,房里的人忽然扬声道,“还是被我的声线给迷得魂神离窍啊?”

  我翻白眼,果然是这个狗不改****的家伙,刚找到他一个优点,立马被他那可恶的本性给抹杀地一干二净。

  “是啊,是啊,就算迷得魂神离窍,也会被你恶心地一佛升天的。”我推门而入。

  “您看到了吧,她这样的性子怎么会让人担心?别人别被她占了便宜已经该偷乐了。”道士没有应我,只对着躺在床上微笑的罗婆婆说道。

  “好,好,我不担心。”罗婆婆笑呵呵地说。

  “说什么呢?”我放下保温桶,找来干净的碗筷,盛了一碗老哥熬的浓汤,端到床前好奇地问。

  “没什么,刚才只是听华先生说最近社区里面不太平,我说这几天怎么张婶冯姨她们来得也少了。”罗婆婆摆手道。

  我恍然,一则罗婆婆身体不好卧床休息,二则全社区也就罗婆婆免遭毒手没被人砸玻璃,所以她现在对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你干嘛说这个给罗婆婆听,不知道婆婆现在需要安心静养么?”我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

  死道士耸耸肩,“在这之前,有一批不开眼的家伙来过了,所以我想瞒也没用了。”

  我皱起眉头,看样子最近有人动作很频繁么。按道理来说刚刚出事,连警察都介入了。按照正常情况,不管怎样,都应该停下观望一阵子。可是背后的人竟然毫无顾忌,是什么事情让他们这么着急?

  虽然疑惑,但我依旧轻松,“怎么样,你是使出了降龙十八掌,还是降龙十巴掌?”

  道士哈哈一笑,“君子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

  我吐槽,“难道他们是被你这位给奥运会发奖牌的礼仪之星给糊弄走的?”

  道士笑而不言。

  “别弄得神秘兮兮,我还不爱打听呢。”我扔给他一个白眼,转头对罗婆婆说,“说什么都没用,反正罗婆婆你是产权人,说不卖他们还能怎么着?想干些龌龊的事,也得问我这个当警察的同意不同意。”

  “我这把老骨头还怕什么,连死都不怕了。”罗婆婆倒是极为开朗,“不过就要劳烦华先生了。”

  “婆婆和我何必这么客气,我还要常来常往,这么客气我可就不敢来了。”

  “好好,是我老婆子啰嗦,华先生可千万别不来,这里就是您自己的家。”

  我听着道士和罗婆婆的你来我往,多少有些奇怪。似乎整个社区,除开我,其他人都极为尊重他,就连大哥也只称呼他为“华先生”。这家伙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我坐在床边喂婆婆喝汤,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道士坐在不远处那把藤椅上含笑看着我的动作,耳边留声机在低吟着西皮流水,屋子里弥漫着浓郁扑鼻的鸡汤,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而随和。

  帮婆婆擦拭干净嘴角,看着她老人家低垂的嘴角边露出的笑意,我不觉也笑了。正准备收拾碗筷,忽然觉得身体一紧。

  “哎,我个猪脑子,想好带水果过来的,又忘记在柜台上了。婆婆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啊。”我一拍脑门,自怨自艾道,转头对道士吩咐让他暂时别离开。

  “知道了,早去早回。”死道士用手支撑着脸颊,不知知晓了什么,目光中透露着淡淡的笑意。

  关上门,我转头看着走廊尽处的那双窗户,走了过去。推开窗户,那棵茂密到不像话的合欢树汹涌地迎面扑来。我单手一撑窗框,飞身而下。

  晚风中,树叶飒飒作响,枝横叶舞,遮挡住路边本就昏黄的路灯。

  我朝前几步,看着无光的角落里,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上次抢了你们的镜,但也用不着天天都来报到吧,而且还来得这么早。怎么,现在给加班费了?”

  听到我那半调侃半认真的话,空无一物的角落中忽然一阵扰动,不明的波纹慢慢晕起,周围的空间变得模糊而寒冷。

  波纹渐渐停止,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依旧黑暗的角落里,却多了一个穿着黑袍,带着黑色斗篷的人。夜风卷起他黑袍下摆,袍子呈现不自然地飘动角度。

  斗篷下,看不清来人的面目,只能看见一双露在宽大袖袍外的手,修长,苍白,带着青色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