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妖不成孽 第三十五章、泅渡胭脂河
作者:肥孢子的小说      更新:2019-05-01

  第35章泅渡胭脂河

  我曾经在这汪湖水里洗涤过从死人海里带来的微咸汗水,也曾洗去身上沾染的小球的血迹,但那天我不曾想过好好看看湖面上倒影的脸。

  原来,我已经改变了模样。看着还有七分像我,但似乎又洗心革面了。我低着头看着黝黑的湖水上的那张脸,不是第一次,却一样震撼和疑惑。

  我真的变了么?也许是更深露重的湖面上笼起的薄烟让我更看不清现在自己的模样。

  深夜的湖水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隐隐绰绰的树林中有一两声不知名的叫声。

  这便是在城内的一半月亮湖。

  上半夜我便和那位萍水相逢,粗鲁却收留我很久的吴大妈告别。虽然她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说,但我那太好的视力却看见好久她都站在茅屋前,呆立不动。

  她是希望我能够完成这一次惊世骇俗的行动的吧?

  最后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帮我这个来历不明的刺客,做下在所有永璥城人眼中最狷狂的事情。但有一点我能了解,她不会在我身后插我一刀。

  胭脂泉流淌过一里地便是月亮湖,但我却没有办法直接从胭脂泉下水进入吴大妈说的暗道。因为这胭脂泉流经的全是永璥城最风花雪月的热闹之地。据吴大妈说,那泉水两边通宵达旦地有销魂的去处,那便是胭脂泉得名的原因。

  胭脂泉虽然是泉水,但其实极深,没有人知道它的具体深度。只是白天也看不见这狭窄的泉水通道底。

  虽然来往的守兵不是很多,却有更严格的监控。不管是永璥城的贵族还是外来的普通客都会在这条喧如白昼的街上买酒作乐,撒金如花。不知有多少只眼睛警惕着这里。

  胭脂泉到月亮湖的距离不长,一里路。对一条香花街来说。这点距离实在是有些憋屈。众多的红楼绿屋已经开始朝月亮湖便发展。但对想秘密潜入的人来说,却太过长。谁能在一里的水路中一口气从头游到尾,连个头都不露一下?只要一露头,自然就会被暗中监控这里的特别人物发现。

  当然,这种监控也只是针对没有任何神力的普通贵族或者平民而已。

  但是退一万步来说。永璥城的监控者倒也不担心真有哪一位具有神力的大人不开眼。想在这条河里游泳。因为这里只不过是一条河,河的尽头便是守卫极为严格的关来家。试问全素朱国,又有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到关来家门口去露一小脸呢?

  一里路么?

  “你这个身体能受得了么?”驺吾在脑海中问我。它知道我虽然是个妖怪,但身体却是一个凡人。

  “呵呵。会打架的人基本肺活量都很大。”我笑着回答。

  “你总是说一些我不明白的词。”伤势还没有好利索的驺吾抗议道,显然他听不懂什么叫做“肺活量”。

  “别管什么肺活量了,就算一口气憋没了,我还有这个。”我得意地看了看手中刚刚完成的杰作。

  “这是什么?”驺吾的声音很疑惑。它似乎看见过这个细长的东西,我刚才就在湖边摆弄过。

  这是芦苇花的梗。

  “我们那里有一种职业,叫做潜水员。”我给它答疑解惑,“他们要在几米的海下工作,以工资便是一两个小时,那不是都憋死了?所以在最初还没有氧气瓶的时候,靠的便是这个。你可以叫它氧气管。”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呢?”

  我一笑,对我来说,它才是稀奇古怪的东西。

  “还是你好,不用喘气也能享受这潜水的滋味。”我淡淡一笑,朝冰冷的湖水中走去。

  夜沉沉中,在没有人注意的月亮湖面上划过一道黑黝黝的直线,直直扎进湖水的深处。

  湖底的水更加寒冷,扑打到脸上有些疼痛。下到两米左右,我便知道这湖水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漆黑的湖水中有无数暗涌从一个方向而来,几次生生将我前进的路线打了一个歪斜。那个方向便是胭脂泉流入的方向了。

  我努力调整了一下方向,没有调动全身的力气往前游,只是偶尔腰部像鱼儿那样摇摆。

  要通过几乎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的胭脂泉,不仅仅要靠这支芦苇麦管,还要靠飞快的速度。所以,在到达胭脂泉前,我必须节省体力。

  有过一个拐弯,宽阔的湖水忽然变窄了。黑沉沉的湖水上方忽然变得大亮,白晃晃的光线从上而下,湖水中甚至带上了极淡的脂粉气。

  摸着长满苔藓的岸边,我知道胭脂泉到了。

  探出湖面只不过一瞬,但却看见了眼前的全部细节。

  灯火通明如两条火龙般的长街就在泉水边两岸,鳞次栉比。欢声笑语中,夹杂这客人的划拳叫好声,流莺浪女的嬉笑声,更有各色丝竹的靡靡之音。好一个醉生梦死的好场所。

  “要去了,驺吾。”我将长几乎有两米多的芦苇含在口中,对驺吾说道。

  眯着眼睛,瞄准了最远端的黑夜,我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喧闹的胭脂泉上,不知是谁家的豪放客人被罚喝了三杯酒而叫嚷着“不行了”,价格几何的翡翠小杯落在地板上,砸出一声清脆的余音袅袅。可是,这一切马上便被更加热闹的人声和喧闹声掩盖了下去。

  月过中天,这个时候正是胭脂泉上的玲珑街最热闹的场景。即便永璥城全城戒严,这里也永远不可能停止歌舞升平。

  因为这里最大的老板姓“关来”。

  永璥城多军队,有军队的地方,这种莺莺燕燕的产业就是不可或缺的存在。要让他们关门,除非永璥城的兵都死了。

  更何况,如果离开了他们,关来家哪里还能挣上那数都数不完的交子呢?

  在这里,便是抛金撒银,求得世上最大的乐子。

  沉浸在灯红酒绿的人们,怎么可能会注意到此刻,就在他们的身边,胭脂泉里有一道几不可见的微微波纹一闪而过呢?即便是有人看见了,也只当自己眼花,毕竟转眼间,深不可测的泉水便恢复了平静。

  别说他们这些早已乱花迷眼的醉客,即便是时刻警惕的监控者也没有发现这一痕迹。

  ……

  泉水隔绝了那一片歌舞升平,我低着头飞速地朝前游动,如果有人看见我在湖底的速度,一定会惊讶地不敢相信。

  如果不是这具身体的舒服,这区区一里路根本就不会在我眼中。但是正是那句话,心比天高,身却比纸薄。剧烈运动,却又得不到充分氧气支持,身体很快便产生了抗议。胸口一阵闷气,紧接着便是喉咙间的一股腥甜。

  我毕竟不是鱼。

  一个错误的计算,我忘记脆弱的芦苇杆不能支持在我这种速度下,水流的阻力几乎可以算做无数只手阻挡前路。那支芦苇杆只支撑了三分之一的路程,便折断在冰冷的泉水中,最后被泉水带往不知的去向。

  失去了唯一一点点的氧气支援,意味着剩下的路程我必须要靠自己胸腔里的那两片人类的肺了。

  身体快要爆炸了,但就算爆炸,我也不能停下快速弹打的双腿,我必须朝更黑暗却更安全的那一头游去。

  ……

  当我再次将鼻尖露出水面的时候,险些脱力溺死在这一片清冽冰冷的泉水中。

  那一片喧哗已经离我很远了,两岸不再有那些雕镂画栋的铺面,亦没有了那些或粗鲁或发嗲的声音。只剩下拂柳枝枝,清净的天地。

  我算是闯过第一关了么?

  我不敢把脸全部露出水面,只是微微地换了一两口气,便再次朝黑暗沉没下去。

  泉水如水银般,在我身边流动,我知道我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上面有没有守兵我不清楚,泉水断绝了我的视线和听觉。现在一切只有依靠吴大妈那张画的潦草的图了。

  但是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没有想过在这四十年里可能发生的变化。四十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即便河流都可能在流淌了三十年后改变了方向。更何况这本就是人造出来的入口?

  如果哪一天那位现在关来家的家主曾经想起祖先立业之时的设计,觉得是个漏洞,便顺手填上了,我岂不是欲哭无泪?白白受了这一番罪?

  但是想这一切现在已经晚了,我已经差不多摸到了关来家深深埋在水体里的墙基。

  好深的墙基,竟然一直往下,泉水不知多少深浅,难道这墙基也不知深浅么?

  已经下来几米了?为什么还没有摸到尽头?

  我就想一个屁股后面被点了炮仗的瞎子,在黑暗中越来越恐惧,越来越心慌。

  五米?

  十米?

  当我快绝望地吐出最后一个气泡的绝望时刻,忽然手指卡进了一个凹槽中。黑暗的泉水中似乎有什么黏稠的东西由于我的手指被扒开,飘荡起来,贴在我的脸上,滑腻腻,很恶心。

  “找到了!”一个声音蓦然跳跃出我的脑海,那是驺吾的声音,“用力拉开!这是一道闸门!”

  希望在最后一刻到来,我凄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真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