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两世长宁 第三十五章 流水有意
作者:倪政南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柳长宁将手中的鼠毫笔重重一扔。青竹质地的笔身落在桌几上,弹了几下,落下一片蜿蜒的墨迹。她性子素来豪越,到了如今不耐的情绪便充斥了她的头脑。两天以来,她一直在不停地收礼、答礼、还礼。好话说了一堆又一堆,答谢函写了一封又一封,笑容越来越假,手腕也是酸痛不已。

  她心中恨恨地想着,这礼是送给李正煜的,自己分不到半点好处,按理说那个答礼的人是他才对。他倒好,一回府就去见那个妖媚娇柔的卞云娘去了,倒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她一生气,便开始用鼻孔出气“哼哼,等这些事处理完毕,自己也学他两手一摊,做富贵闲人去”。

  李正煜穿着蟒纹皮靴的双脚落在门外,他本来想着柳长宁八成还沉浸在获封县主的喜悦之中,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听见她一个人暗自愤慨。他从虚掩着的门里看到落在地上的鼠毫笔,再看看满案的书册,心里便已了然。果然是小孩子脾气,他暗暗想着。

  他伸手推开门,斜斜地倚在门侧的墙柱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县主莫不是在生气。”

  柳长宁抬头,见他不请自来却一副安之若素的表情,心里便有些愠怒:“属下不敢。”

  李正煜剑眉微挑:“还自称属下?”

  柳长宁思绪飞转,他这一问倒把她问住了。她嗫嚅着:“臣女……臣女……”

  李正煜长袖一挥,眼神极有深意地瞧着她:“你见我,总是一副防备抗拒的模样。我进一步你却要退三步”,他用力地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那么激动:“可我不记得何时得罪过你。”

  柳长宁心中有一个凄厉的声音不断叫嚣,她没想到自己身体里竟还藏着一个怨妇的灵魂:你没得罪过我?那当年是谁出尔反尔,娶了我又休了我?是谁为了那个胡人公主,用刀划伤了我的脸,以至于至死都留着可怖的疤痕?又是谁,亲手把我推上了残酷的战场,我死了,却也没等到你来救我?

  她纵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无法说出口。她语气苦涩地答道:“此时原不怪王爷,都是柳家命定的劫数罢了。”

  李正煜的语气微暗:“那有什么命定的劫数,父皇如此确实有负镇国公数十年来功业。”

  柳长宁从他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她不由得想到父亲说过的话:“如果你看到一个男人的眼里全是你,想必他是爱你的。”

  她看着眼前的人,更觉得深沉而可怕。如果没有血淋淋的过去摆在眼前,自己便会在这种温柔里陷落吧?

  柳长宁扯出一缕似有若无笑容:“柳家之事与王爷无关,王爷并不需要为了自己的怜悯之心而牵涉其中。”

  她话语绵绵,却像是二月里的春风,利刃一般刺向李正煜的心底。他哑声道:“那日父皇一怒之下便要置镇国公府满门死罪。我是求了的,没想到父皇只是下旨将女眷的死罪免为籍没。再后来,无论我怎么劝,都是无用的了。谁料柳家女子皆是节烈,我……我……”他一连说了好些个“我”,最后只能叹道:“那****答允你竭力为镇国公府平冤,你竟不信我么?”

  李正煜素来口才极佳、能言善辩,柳长宁有时都觉得惋惜,若是生在了春秋战国,这一张利嘴便不下于百万雄师。可如今他却说得支离破碎,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心中有个声音絮絮念叨,音量不大,却是振聋发聩:柳长宁,难不成还要被他花言巧语再骗一次?

  她抬起头来,使劲全力将眼中的无助伤心尽数掩去:“镇国公府一案,我自当竭力追查,不劳王爷费心。”她口气一转,已是下起了逐客令:“处理完眼前这些事,我会将手边的工作安排给近思。王爷在秋桐院待得太久了些,云娘该是担心你了。”

  李正煜的凤眼忽而舒展开来,艳丽的容光叫人不敢逼视:“长宁,你如此冷淡,可是因为我与云娘近来亲密?”

  柳长宁避之不及,被李正煜长臂一揽围在怀里。李正煜个子极高,他的下巴抵在柳长宁的额上,声音里都透着缠绵:“长宁,你难道不晓得,云娘是李正炜的人,如今我用得上她。”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柳长宁的发上,她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她想着,若是挣扎,自己纵然武艺高强,在这样一双孔武有力的手臂之下,也一定讨不到好处。况且,这手臂仿佛能为她挡去一切风雨,从心底里蔓延而出的奇异的****感沾满了她的感官,她似乎并不急于挣脱这个怀抱。

  李正煜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暗香。皇室中人都有佩香的习惯,他自己也总是戴着龙涎香制成的香囊。可柳长宁身上的香味却像是清冽的草木香,还带着一丝沁甜。他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将头深深地埋入她的颈间。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充盈感,他懒懒地想着,自己大概是中了她的蛊了。

  柳长宁心底的裂纹再一次加深,那声响就像是二月里冰封的湖面解冻的声响。她微微叹了口气,那声音有些模糊不清:“王爷?”

  李正煜充耳不闻,也并不说话。柳长宁的头顶被他抵着,如今不能从他的表情里读到什么。

  柳长宁的声音更高了些:“王爷如此极是不妥。”

  李正煜仍不放手,只是幽幽说道:“自来都只有别人说我冷面冷情,却不料今日遇着你,这对象却换了一换。长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铁齿钢牙背后却有多少一个人流泪的时侯,为什么要把自己护得如此密不透风?”

  柳长宁哑然,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只能说:“若王爷与长宁异位,或许会比我更多出几分自保的警觉。”“砰”地一声,房门被人用力撞开。两人回过头去,却见事主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脸上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柳长宁如临大赦,她说了句“齐王殿下”,便匆匆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