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帝深深看了她一眼，担心女儿的同时，她还能惦记着大羽，惦记着故国，她果然没有愧对皇后这个身份。可他不解，宝晴尚不知凤主背负着怎样的宿命，她的反应何至于如此夸张。

　　“朕以为你也猜到了呢。”

　　皇后摇头，语气有一点点失控：“我连想都不愿想！但我知道，和破苍卷沾上边儿的人没一个好过！就比如说近在咫尺的笑幽，为着守护破苍卷的使命，为着她上楚风族唯一后裔的身份，她得到了什么？六岁亲眼看着爹娘死在身旁，多少年惊恐难安颠沛沉浮，多少次身陷重围命悬一线，她要把我的女儿也扯进这个大漩涡里，她怎么忍心！天音，我要她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就好，等她长大，嫁一个疼惜她、真爱她的驸马，隔天就进宫陪我吃顿晚膳，窝在暖榻上说说话儿聊聊心事，只要这样就好……”

　　“她注定无法过这种安逸的生活了，无论朕怎么选，她已逃不开躲不过。”

　　皇后笼罩着蒙蒙泪雾的眼眸直视他，催促着他说下去。

　　“好吧，既然你希望朕说实话。弟妹告诉朕，天音颈后那一点嵌在皮肤下的泪状朱砂就是身为凤主的烙印，她和所谓龙君是上天选定的一对帝后，只有他们两人携手才能打开荡古峰澈今洞中封印破苍卷的机关，破苍出世，三国五邦尽数一统，再无大羽、华国，也再无蛮帮异族，龙君将号令天下，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高峰，而天音……天音是他命定的皇后，唯一有资格陪他在顶点俯瞰苍生的女子。但龙君凤主究竟能不能鸾凤和鸣，他们之间天定的缘分是孽还是缘无法确定，要看他们自己的路怎么走。”

　　说到这儿，羽帝深深吸了口气，干涩得快要燃烧起来的嗓子眼里生生挤出最关键的一句话：“龙君的身份已然确定，不是我大羽的人，也不是你皇兄华国的人，而是第三国——星夜的人！龙君出自星夜皇族！”

　　龙君生为星夜皇族……这意味着什么？

　　皇后难以置信地摇摇头：“意衍，你的意思是说，注定要打的三国之战无论你还是我皇兄都赢不了，大羽会灭亡，华国也会灭亡，星夜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大羽百姓将沦为亡国奴，而天音却要嫁给终将屠戮她子民，弑杀她父母兄弟的男子做皇后！？”

　　羽帝死死攥拳，包着伤口的手帕上印出几点鲜红：“这不是朕的意思，而是六弟和楚笑幽今日言之凿凿要朕相信的天机。”

　　“什么天机，什么龙君，我不信！”喊了一声，皇后的脸色却渐渐灰败：“不管真假，这种事儿说什么也不能让它发生，我这就修书给皇兄，你和他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有气度胆魄的男子，只要你俩联手没有过不去的劫。”

　　“等等！”羽帝将她按坐在身旁：“让朕再想想。”

　　“你还需要想什么？”

　　皇后的问题羽帝不愿回答，若他把心里蠢蠢欲动的想法说出来，凭皇后对天音的爱恐怕会以死相抗。他把重点扯开：“要阻止只有一个方法，龙君或凤主若死其一，破苍卷便会永世沉埋，三国的机会重又平等，届时鹿死谁手老天都预测不到。正因如此，天音凤主的身份便是第一等的绝密，泄露出去会带给她意想不到的危险，你不要忘了，成王虽是你的亲兄长，天音的亲舅舅，可他也是掌控一国的霸主。”

　　“这……”皇后承认，夫君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她想了想道：“既然如此何不趁早下手铲除龙君，暗杀、下毒，怎样卑劣的法子都不过分。”

　　谁知羽帝再一次否定：“不可莽撞，这里面又牵扯到六弟一家子。朕今生所求不多，只三件。一，大羽百姓安居乐业，人人有饭吃有衣穿。二，朕的至亲，你、天音、天弈可以平安到老，即使有小灾小劫也次次遇难呈祥。三，朕愿有生之年都不要与六弟再次反目为敌。之前为大位之争，朕和他误会重重，直到父皇离世才化干戈为玉帛，朕很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兄弟情分，如果朕暗杀龙君，只怕六弟为了笑幽和雪夜必与朕殊死一搏，因为龙君凤主能不能一统天下关系着笑幽和雪夜的命运。”

　　“什么意思？”

　　“笑幽和你是金兰姐妹，她曾两世为人的秘密你也知晓，用她的话说……怎么讲来着，对了，灵魂穿越。之所以会穿越只为破除上楚风族的天谴诅咒。当年朕先祖会同上楚风族族长，启动破苍卷某个阵法屠尽尤梓国后，上楚风族一夜覆灭，仅存了笑幽这一支，他们的劫难并非人祸而属天谴，笑幽说全族历代魂魄都被拘困在风族禁地千日湖湖底，她和雪夜继承了上楚风族血脉，待她们死后会同受诅咒，灵魂将被禁锢，永世不得超生，承受千万年孤寂煎熬，唯一的生机就是协助龙君凤主，事成后方可逃过天谴。”

　　皇后愕然：“天，之前我还羡慕过她的自由，原来她头上竟时刻都悬着把利剑，可……意衍，我仍不敢相信这一切，包括笑幽所说的诅咒，你……信吗？”

　　羽帝沉吟片刻后笃定道：“朕信，她的再世为人，她偶尔提到的离奇国度，破苍卷无与伦比的力量，哪一件都超乎我们的认知，非人力所能办到，所以天谴诅咒也不足为奇。你想想，她对天音过分的关注、照顾、守护，这样一来便解释的通了。”

　　回廊上，瑞王妃直接且炽烈的眼神回放在皇后脑海，她情不自禁地点头：“是了，原来如此。”

　　“朕若连累六弟的爱妻爱女，你认为他会怎么做，或许你不知道，六弟发起狂来神鬼都得畏惧三分，再者说，楚笑幽握着手眼通天的洗剑阁，以及三国上位者都得给几分颜面的沁空商盟，她的实力不可小觑，刺杀龙君有大把死士，可朕只怕他们还来不及行动就已被洗剑阁的细作盯死了，朕便也和她彻底撕破了脸，再无转圜余地。”

　　好复杂……皇后柔肠百转，她彻底没主意了，这样不成，那样不行，莫名其妙与令人谈之色变的破苍卷扯上关系的天音又该怎么办！

　　“晴儿……”羽帝拍拍她的肩：“本该瞒着你，朕却脆弱地想找个人来分担，有点儿自私。听话，不要想太多把自己陷进去，交给朕，这件事容朕细细琢磨再决定，总有办法的。”

　　皇后木然地点点头，她混乱且无助，幸而她还有一个宽阔的怀抱可以倚靠，她相信夫君终会找出绝妙的办法挽救羽国和天音本该平稳、幸福的人生。

　　带着这样的祈愿，皇后轻轻合起眼帘，而羽帝望着即将燃尽的烛火，眸中迸出一抹残酷里夹杂着痛苦的光芒，他是帝王，他的责任比皇后更重，他的心也比她更大，如果宿命无可逃离，他不得已要亲手送天音走一条不归路，那么这条路，他也一起踩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