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朝,羽帝宣布十日后御驾东巡。太子云天奕、镇国公上官啸、大学士程筱等随行,调禁军一万沿途护卫,上津则交由左丞罗宽暂主内阁事务。
东巡消息一出,九华宫里大大热闹了一番,嫔妃们千方百计讨好平路,明示、暗示他多在羽帝面前美言几句。试问,谁不希望能伴御驾左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独占羽帝,两月缠mian还愁以后没有皇子养老么?
可惜,她们的美梦全都落了空,羽帝选了顺贵妃上官妙兰伴驾,上官啸在府中得知消息时轻蔑而笑,羽帝这是想将鱼儿一网成擒,单看今次东巡之路,究竟是他上官啸的黄泉路,还是羽帝的彼岸舟。
是夜,羽帝秘密召见夏池,君臣未谈国政,只听了一曲瑶琴。而后夏池出宫直奔追云骑大营,呼啸驰出城门,他飞扬的发,紧抿的唇,乃至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铺天盖地的怒意。
他见到了天音,面目全非的天音!她那样瘦,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走,素衣素裙不施粉黛,大了几圈的眼睛寂如漠漠长空!她那样苍白,他看得出,那是久没见过阳光的人所特有的苍白,薄薄的纱帘后,她习惯性地将自己埋在阴影里,仿佛她的世界再也不会有绚丽的颜色,只剩下黑和白,漆黑的发,漆黑的眼睛,苍白的皮肤,苍白的唇。
这三年……她究竟过得是什么日子?
利用邺城和羽帝谈条件,原本他心里并不怎么舒坦,但在见到天音之后,他甚至觉得亲手颠覆大羽江山都不足以发泄怒火,天下间没有比帝王更残忍的父亲!但……他许诺在先,所以他会帮羽帝攻邺城,权当他还羽帝将他送到瑞王府的恩情,还过之后,他做什么都不会觉得亏欠了谁!
十天后清晨,禁军清道,长长的仪仗队伍簇拥着十二辆马车穿过城门。羽帝的车驾很宽敞,足有平常马车的三倍大,紫竹依旧如影随形,平路端茶递水小心伺候,角落里,还有一名瘦弱的女子,低调的衣饰配着厚厚的面纱,她安静且漠然,分明是金枝玉叶,但她只能扮作低贱的琴师随驾出游,羽帝爱听琴举朝皆知,所以带个琴师在身边没有人会觉得奇怪。等等,错了,她并非随驾出游,单凭紫竹半刻不离的视线,只能说她不过是从地下的牢狱中被挪到了一间移动的牢狱里罢了。
东巡日程紧凑,每到一个地方,便经历一场隆重的接驾送驾。随着天气日渐寒冷,邺城越来越近,第一场冬雪来临时,羽帝兴致颇高地听琴赏雪,结果不慎染了风寒,于是大队人马滞留在仅距邺城数十里的百丽城中动弹不得。
此处原本就是羽帝选好的落脚点,但他的病却不是装的。一路上,他试图修补父女间的关系,天音却淡淡的,不管他提到皇后,还是提到她同母却没见过的弟弟,天音都只静静听着,极少回话。正当他挫败之际,初雪那日,羽帝突然想吃桔子,平路很快弄了来,什么都吃不多的羽帝竟一连吃了四个,拿起第五个的时候,天音蹙眉劝止:“桔子性热,多食则口燥咽肿,您近些日子本身就虚火太旺,更不能多吃。”
虽然她说完后很快别扭地转过头去,羽帝却心情大好,看什么都觉得舒坦,于是起兴出去赏雪,这一赏便忘了时辰,回来后立刻困顿头痛,就这样,打算装病停在百丽城解决心头大患的羽帝真的病了。
身为太子的天弈很孝顺,几乎衣不解带伺候在旁。好在,羽帝的风寒并不算太严重,三天后情形已基本稳定。精神渐好的同时,羽帝却照旧按时吃药,也不下床,让所有人都误以为他依旧缠mian病榻。
上官啸和顺贵妃心里都明白,羽帝这病若想好,除非邺城捷报传来,而一早已做好准备的平昌候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让羽帝称心如意。当然,他们也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平昌候败了,他们还留了最后一招杀手锏!
两方人都在等,当追云骑大军扑向邺城坚固的城墙时,另一支军队正秘密赶往百丽城。
羽帝“卧病”第十四天下午,一只信鸽和一只天门山信使同时飞入百丽城。紫竹从信鸽腿上取下竹筒,忍不住先拆开看了看,旋即跪地冲羽帝道:“恭喜陛下!邺城已破!夏池已斩杀平昌候,候府所有家眷收押。”
羽帝微微一笑:“朕就知道他不会败,否则容忍他到现在的朕岂非瞎了眼睛。”他接过纸条亲自确定了一下,随后快速吩咐道:“传书夏池,候府家眷无论老幼斩立决,留五千人马固守邺城,办完了立刻来百丽城见朕。”
“是,那么上官啸呢?”
羽帝沉吟片刻道:“以加强戒备为由看管起来,待夏池送来平昌候的人头,朕再和他算总账,不知那老贼届时以何表情面对朕。”语气中笑意难掩,曾经的心头大患在战局分出胜负时已化作猫儿爪下的老鼠,杀他太简单,让他意识到面对天威自己有多渺小,然后一点点感觉到死亡逼近,流露出恐惧,毫无尊严地哀求才更让人痛快!
另一方,上官啸看着洗剑阁传书脸色阴沉,他原以为平昌候和追云骑胜负的几率大概在五五开,万一平昌候不敌,追云骑面对铁桶般的邺城也死得差不多了,无论怎样,他都有好处。没想到……
修剪整齐的手指划过那个让他咬牙的数字——三百七十人。追云骑仅仅死伤三百七十人!
他仰天长叹,如此便不得不走最后一步了,而且必须尽快。阴测测的笑容绽开:“羽帝,不是老夫要害你,而是天都容不得你,真要多谢你把洗剑阁这个强大同盟拱手送给老夫。”
晚膳时分,迎驾别院中,上官啸和顺贵妃的居所已被禁军围得严严实实,但形同监禁的两人却不慌不忙,一个优哉游哉喝着茶,一个柔媚浅笑看夕阳。当夕阳褪尽,天色刚刚擦黑,只见二人门外禁军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接连倒地。
飘摇的湖蓝色衣裙伴着清冷的声音走进上官啸视线:“接下来,就劳烦大人了,紫竹交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