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倾 054 太纠结
作者:秀透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尚瑜在床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红檀雕花大床,床头镂花镀金,垂着雪白的丝绸悬帐,帐子雪白透明,如同柔云轻泻,金色的流苏垂在两边,这正是他自己的床。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没人;她像女人一样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很整齐;他突然一把抓起床单——很干净;这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到令他感到不正常。

  侍女侍候他更衣时,他猛地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事情,他此刻穿的亵衣并不是昨天那套,而是被人换掉了!

  他再仔细看了看床单,这刚好证明了他的想法,这床单实在太整齐、太干净,几乎没有一丝褶皱,显然刚换上不久。他冲到床前,抱起被子闻了闻,只有淡淡的熏香,是睿王府洗衣时专门用的熏香的味道。

  他若有所失地问侍女:“昨晚谁来过?”

  侍女摇头:“昨晚大小姐给奴婢们放假。”

  他先是一怔,旋即如风般冲去红玉楼,人未到,话先到:“姐,昨晚——”

  尚瑾由头彻尾地打量他一遍,他看起来虽然有点疲惫,但依然清冷如莲,高贵优雅,仿佛前一天的狼狈只是她的幻觉。她满意地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恭喜,你终于步入了男人的行列!”

  尚瑜却没心思和她开玩笑,劈头就问:“昨夜的到底是谁?”

  尚瑾也怔住了:“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她遣退侍女是不想让侍女趁机占他的便宜,她遣退侍卫是不愿让侍卫见到主子的狼狈样。等她找到几个少女,带回来准备让他挑时,却发现,他已经用不上了。

  尚瑜彻底呆住了,到底是谁帮他解的合欢散?他很快召来总管,让他把洗衣、清洁的大娘都叫来问一遍,既没有一个人洗过他的床单,也没有人洗过他的衣服,他前一天的物品似乎离奇失踪了。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墨玉楼,前一天的景象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回放,宋舞仪来了,他走了;尚瑾来了,又走了;后来又有一个人来了,他紧紧捂着脑袋,可怎么也想不起那个人是谁,后面的一切就好像就被剪切的记忆,完全空白。

  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眼前不禁又浮现起那个脾气很坏的蓝希环,她似乎就站在他面前,如诗如画,似真似幻;她的或颦或笑,宜嗔宜喜,敢爱敢恨,无拘无束,就像最动人的精灵。莫非是她?

  越想越笃定,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飞身上马,赶往药王谷。药王谷一如既往地被茂密的森林团团围着,不知路在何方。他毅然下马,上树,从顶端掠进药王谷。

  突然,亮光一闪,带着杀气袭来。他把头一偏,针从他耳边飞过,插进了叶子中,引起叶子轻轻晃了晃。三根金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优美而带着杀气。

  药王谷的金针手!

  尚瑜一跃下树,扬起脸,朝向金针飞来的方向,朗声道:“在下睿王府尚瑜,前来拜访谷主。”

  话音刚落,树荫里一个人缓缓走出来,正是金针手。

  金针手是较多人知的药王谷的医师,只见她打量了他几许,淡漠道:“你来得不巧,小姐出门了,下次吧。”

  他来了,她却出门了?是在躲着他吗?尚瑜微微眯起眼眸,心里被狠狠揪紧了:“她去哪儿了?”

  金针手把他请进谷中,再三沉思,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前一天晚上,她在内院听到谷口有异,出去时不见人,回来时就发现蓝希环不见了。只在桌上留了两个字:“勿念”。

  说着,她便把纸条递到了他的手中。

  尚瑜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字迹潦草,而且是用胭脂写的,显然很匆忙。他回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她离开,若是去睿王府,时间则是刚刚好。

  莫非她是帮他解了合欢散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药王谷?走进她房间,她房间和曾经的样子一模一样,梳妆台上放着羊角梳,绣花软鞋东一只西一只,不管怎么收拾,很快又会被她弄乱。

  想起她养伤的那段时间里,她总是喜欢在地上给他布置陷阱,而且一生气,就拿银子捏扁了,当做暗器袭击他。此时,那一堆银棒被按在了梳妆台中,形成了一朵银白的鲜花。

  但那是什么花,他却说不上来。

  尚瑜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切,指尖渐渐冰凉,是他伤害了她吗?他冲出药王谷,回到睿王府,发动全部人员去找她。又快马飞往镜水庵,他直觉,她最有可能去那里。

  镜水庵在萧瑟的寒风中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热闹,鸿雁从天际整齐地划过,只留下一片凄唳。

  四处都没有她欢乐的身影,尚瑜茫然地站在湖边,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她曾经快乐地在这儿玩过,笑过。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从水墨城回来之后吗?

  他悄然立在落叶当中,有种暗伤在心头涌开。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瑜儿,你怎么了?”

  尚瑜蓦然回头,紫夜师太神情担忧地站在他身后。她颤抖着伸出手,想摸一摸他的头,但手到半路,却僵了僵,转身踏进了镜水庵。

  尚瑜一直在身后看着她,直到她在菩萨面前烧了香,缓缓回头道:“她走了?”

  尚瑜跪坐在蒲团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本不打算瞒着母亲,即使瞒也瞒不住,尚瑾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内告诉她。

  紫夜师太声音有些哽咽,但仍能令自己保持着平缓的语调:“瑜儿,当她站在你面前时,你想到的是珝儿,还是蓝希环?”

  这句话宛若一支利箭,狠狠插入他的心口,他那片久治不愈的伤口,又被狠狠地撕开了心,疼得他几乎弯下了腰,在他心目,蓝希环到底是谁?

  尚珝那张脸不禁又浮现在他面前,不停滴晃动,晃动,再晃动,可蓝希环本身的脸却是那么遥远,那么模糊,仿佛看不真切。

  紫夜师太看透了他的心思,沉沉叹息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

  两人沉默对视。

  尚瑜喃喃地说,明显的底气不足:“我放下了。”

  紫夜师太也不拆穿他,只是扯出一丝笑容道:“你放下了,就该知道如何做,我们尚家,可没有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她抬起手,轻轻拨好他耳边的头发,“她没来这里,你回去吧。”

  尚瑜失魂落魄地回到睿王府,哪儿也不去,就跪在白玉楼里发呆。范筒见势不对,急忙报给尚瑾,这个时候连范筒也无能为力,唯一能让尚瑜听话的只有尚瑾。

  尚瑾气闷道:“就让他清醒清醒!”她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也担心,晚上时,终于忍不住去到白玉楼。尚瑜跪在尚家的灵位前,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平时洁净的脸上竟渗出了不少胡渣,憔悴之极。

  尚瑾又心疼又气,戳着他的脑门道:“瑜,你到底在想什么?”

  尚瑜不答,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前方,尚瑾顺着他的视线往前一看,那赫然是尚珝的灵位。灵位上仿佛溅满了鲜血,那里映出了战场上兵器交戈的声音,一直充斥着他的脑袋。

  尚瑾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她双腿一软,跪在尚瑜身边,抱着他的肩膀,哽咽道:“瑜,那已经过去了,已经过去了,别想了好不好?”

  尚瑜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着泪流满面的尚瑾,突然手足无措。在他面前,尚瑾未曾哭过,就算是当年良人战死沙场,她也不曾在他面前掉一滴泪。如今,她哭得却是如此伤心!

  他黯然垂下头:“对不起……”

  尚瑾伸手一抹泪水,恨铁不成钢道:“我不要你跟我说对不起,尚家的家规清清楚楚写在这儿,你要是去下聘,聘礼我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还要在想着那些陈年旧事,就到地牢里想去!”

  尚瑜喃喃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连连摇头,不知道在否定自己,还是在否定尚瑾:“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尚瑾恼极,她一甩眼泪,出门:“来人,把他打入地牢!”

  周围的侍卫皆是一惊,但见尚瑾铁了心的模样,更是讪讪不敢上前。尚瑾狠狠地一跺脚,亲自把尚瑜拉到地牢里,“咔嚓”两声,把他锁住了。

  尚瑜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任她胡来。倒是范筒,在门外看得心惊肉跳,在尚瑾出来后,急忙跟上前,问道:“大小姐,这样好吗?”

  尚瑾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日三餐给他送去,饿不死他就好。”回首看了他一眼,她一个人回到白玉楼,跪在蒲团上,掩脸痛哭,“瑜,这是你自己的事,非你自己走出来不可,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尚瑾虽然伤心,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她还是能分得清清楚楚。她缓和了一下情绪,立刻下令让全国各地的银庄、客栈一起出动,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把蓝希环找出来。

  她虽然不知蓝以环与蓝希环是什么关系,却知他们关系匪浅,于是,她亲自跑到蓝玉楼寻找蓝以环的下落。

  花厅里,桌子、椅子、凳子,都摆得整整齐齐,佩剑、挂饰一如平常一样挂在墙上,花瓶里的腊梅枝条枯瘦,花朵却已经干枯了,尚瑾猛地感到自己疏忽了——她也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她几乎是下了死令,不但要寻找蓝希环,也要寻找蓝以环,甚至把药王谷也紧紧盯住。

  经过几天的打探,这天范筒紧张兮兮地跑回来,把事情和尚瑾一说,尚瑾感到事情严重,立刻到地牢里把尚瑜提了出来。

  她只说了一句话:“她被水墨城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