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租已经付清，四年之内，这院子就归您任意使用了。”

　　接过数额不菲的支票，柳方成对着面前的租客露出个温和的笑。

　　万封寺坐落在市郊，算是座年代相当久远的古寺。只是古老得太过头了，反而就那么放在那里一直给它破败了下去。直到十几年前被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人买了下来花大价钱翻修改装成了民居，这才渐渐变得有名起来。

　　倒不是说有多少人会疯到特意跑到郊区来租间古寺禅房住，只是周边两所大学里死有钱不喜欢住宿又懒得每天从市区里跑来念书的学生实在太多，所以万封寺民居的存在自然就起到了不亚于雪中送炭的效果。

　　不过唯一比较麻烦的是，一般出租屋是客人挑房子，而万封寺这里光是客人挑中了房子没用，还得要房子能认同客人。虽然不至于有屋子会开口说禁止入住，但若是一踏进房间就会没来由在心底涌起负面感觉的人，那是决计不可能在这间屋子里住下去的。

　　而个中翘楚就是这座被主人命名“奎云”的院子。由于位于寺庙深处，“奎云”的环境相当的安静，再加上是整院出租不虞有同居人打扰，所以其实相当的受人青睐。但能够成功入住的却一个也没有。运气好点的连门槛都迈不进，运气不好的虽然能走进院子，却绝对会在三秒之内惨叫一声落荒而逃。

　　虽然万封寺的所有人对此并不以为然，但作为真正在负责打理这片地方的管理员，柳方成对这种太过挑剔的住处还是很不欣赏。毕竟这座古寺的任何一个地方对他来说都是可以自由来去的。虽然按照业主的话说，这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体质特殊。

　　所以，现在面对着这位能把这个院子逛过一遍之后还说出“很满意”甚至当场付钱的小姐，柳方成完全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需要不满的地方。

　　“另外，殳小姐，在您租住期间请一定小心不要把任何含有金属成分的物品掉入那口井中。否则无论发生任何事万封寺都概不负责。”本着爱岗敬业的精神，柳方成重复了一次写在租赁协议上的特殊条款。

　　“嗯，我记得租赁协议上有这一条。我会注意的，谢谢您的提醒。”殳寰仿佛一边思考着什么一样缓慢地说着。

　　虽然正常情况下女孩子这样讲话会让人觉得温和娴静，但放在眼前这位小姐身上，柳方成有些失礼地盘算着这姑娘长这么大得被误会过多少次。

　　其实单以外表来说，殳寰绝对够格被称呼一句“美女”。只是有些事情千万不能追究细节。比如她那头侧分的垂肩黑发，柔顺光亮——前后一样长；皮肤虽然苍白却光滑细致——只是有些泛青；身材高挑纤瘦，平直的锁骨露在衣领外，看得分明——髋骨包裹在衣服里，一样看得分明；一袭长及脚踝的无袖连身裙，轻盈飘逸——纯黑……

　　好吧，严格说起来爱穿黑衣实在不能算错，但在自身条件已经达到这个高度的情况下继续穿就很错了。

　　一个头发挡着脸的、极瘦的、肤色泛青的、一身黑衣的、讲话慢吞吞的女人，在街上走来走去这么多年还没被天师啦道士什么的当成僵尸收了去，只能说是鸿运当头。

　　“谢谢您的理解。不过以防万一，”柳方成抽出两张名片递过去，“如果出了事去找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可以。”

　　殳寰接过名片扫了一眼，一张上面用漂亮的手写体写着“陆少尘”和一串号码，另一张则属于市内最大那家医院的急救室医生韩天。……急救室？拿这名片出来，是想暗示万一触犯了那个禁令会有血光之灾吗？

　　“那位陆小姐是……嗯，天师。据说在这一行很有名。那位韩先生……”柳方成有点无奈。他就跟那人说应该另外去再印一套名片，可人家偏说太浪费。结果就是他每次都要跟客人解释这位韩先生虽然是医生但拿这名片出来绝对不是想暗示万一触犯了那个禁令会有血光之灾，而是因为他其实……“是万封寺的所有人。”

　　“天师……”殳寰语气轻浅地复述了一遍，然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谢谢您的提醒，我明白了。”

　　柳方成眨眨眼，微笑：“谢谢您的体谅。不知道您准备什么时候搬进来？”

　　“家具等下我会通知运来，明天会把剩余的书籍送过来。东西很多，可能会麻烦您帮忙。”

　　“没关系，左右现在也不是入住高峰。”柳方成笑笑，对于懂礼貌的好孩子，他一向很好说话，“在等待的时候，殳小姐介不介意到管理室来喝杯茶？”

　　“承蒙好意，我就却之不恭了。”殳寰微微欠身。

　　“殳小姐请这边走。”

　　残暑的风穿过庭院，扬起了少女的裙摆和黑发。

　　黑发下露出的五官精致艳丽。虽然由于主人个性的缘故而在整体上缺乏了些生气，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却仿佛燃着两篷暗火一样，锐利、深远、而且，了无人气。

　　·

　　搬家事宜彻底处理完毕是在一天之后。

　　虽然在签约当天看到书架的数量时就已经有了隐隐的预感，第二天真实目睹的书籍规模也还是让柳方成不大不小地吃了一惊。连带的，对能够迅速把那些书籍分门别类整理好的殳寰也产生了由衷的敬意。

　　在留下一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到管理室或者拨打内线电话”后，这座名叫“奎云”的院子就被柳方成彻底交托到了殳寰手中。

　　院子很大，坐北朝南。北墙下本来应该供着菩萨佛祖的正房现在被割开两半改成两间卧房，东墙下的禅房被改造成厨房、浴室和卫生间，西侧则是客厅和书房。三间房子的两个夹角处各种着一棵柳树，看那身姿和体格，绝对够格被称呼一声百年古木。而在东北角的那棵柳树下，正是一口白石围栏的八角形水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