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的会面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不欢而散，陆少空还是不能不回家做好该做的准备。他可一点不怀疑对方不会放水的可能性。

　　“少爷您回来了。”刚一进二门，显然已经早就等在这里的管家就迎了上来，“老爷午前在书塾收到了京里的来信，这会正在书房等您呢。”

　　点头表示知道了之后，陆少空转过方向朝书斋走去。

　　莫纳自从三年前辞官后便与京中再无往来，如今突然收到信件，想来该是那位辅政君的手笔，事件大约是今天他从那两人口中听来的相关，唯一的悬念就是那一位在这边给出的解释是什么。

　　踏入书斋，陆少空先松一口气。看莫纳的神色，至少不像是已经知道了事情始末的。

　　“父亲找孩儿有事？”陆少空先行一礼。

　　“为父今天收到君上的书信，说数日后有白玉堂高手前来……为了护送你进京指正大王子昔年罪行。”莫纳将手中书信递给独子，清瘦的脸上隐隐浮起愁容，“当年你复生后无论如何都不吐露真凶身份……是因为那人就是大王子？”

　　……是因为我不知道。陆少空当然不能实话实说，只好默默地接过书信阅读。然后不得不承认顾询柳虽然是个王八蛋，但蒙人的水平至少不是假的。……是说，不会蒙人的也当不了他那样的王八蛋。

　　莫纳则自然地将儿子的举动当作了默认，却并没有斥责什么，只是悠悠地叹了一声。

　　“虽有常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则……”顿了顿，曾经的御史大夫终究还是把话头转了开去，“按君上的意思，大王子恐怕已经知道你尚在人世，若为自保，只怕还要再杀你一次才肯放心。这几****便不要外出了。”

　　“父亲说的是。”陆少空把信折好后递回，“只是大王子为人狠戾，这次如果铁了心想杀人，只怕要杀的就是我们全家。所以父亲不如也暂时将书塾关闭，以减少可乘之机。”

　　“道儿所言为父省得，只是若贸然关闭书塾，一方面会劳众人担心，另一方面也会打草惊蛇。”莫纳微微摇头。

　　三年前回乡时，莫纳在陆少空的怂恿下办起了一家义学，免费教授城中适龄孩童识字算数。最初本打算拿这做个打发时间的乐趣，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倒也变成了本地名胜。朝廷甚至特意下表嘉奖，隐隐有鼓励各地卸任官员效仿的意思。

　　对此，陆少空曾非常小肚鸡肠地脑补了某个辅政君一边在预算簿上勾去“推广义务教育”一条一边淫笑的嘴脸。

　　“父亲既如此说……”陆少空笑笑，“那儿子也只好陪父亲同进同出了。”

　　最初答应以莫道的身份留在莫家只是为了能在陌生的世界里有个安身立命的依托，但和这个便宜父亲相处下来，他却已经依稀有了反哺的心情。无论是对一个肯舍弃原则为儿子复仇的父亲、还是对一个办义学办得甘之如饴的老师，他都想保护这个人。

　　“道儿你不必……”莫纳抬手制止。

　　陆少空伸手握住，年近半百的老人的手枯瘦而干燥。

　　“父亲，儿子当年既蒙阎君垂怜得以还阳，就自然是带了本事回来的。只是这几年你我父子生活安逸，没有用得到的时候罢了。如今将临险境，自然要拿出来救命。”

　　看着独子有些促狭的笑，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前御史大夫哭笑不得：“那你到说说你长了什么本事？”

　　“这个……”陆少空反而有点被问住。对不起我其实是个天师……他敢这么表白的话，会直接被这学究打死吧……“子不语怪力乱神？”

　　“死而复活都见过了……为父还有什么不能信的。”莫纳拍了拍如今身量已在自己之上的儿子的肩，手掌下传来的鲜活触感令他安心。

　　当日他自昏迷中醒来，虽然明白是顾询柳不愿他伤心过度故而打晕他让他休息，却还是忍不住返回了灵堂。没想到却看到原本已停灵数日的独子正与年轻的辅政君促膝而谈。大惊之下再度昏厥过去，却在转醒后被告知原来是阎君怜他枉死，故恩准还阳。

　　一场大悲大喜，让他明白了万般皆空。隔日便按着前晚商定好的对策上书请辞。从此再没了莫大人，留下的只有莫父、莫先生。

　　“儿子于地府盘桓数日间，蒙两位无常使君不弃，曾教导使鬼之法。”陆少空斟片刻，还是挑了个不痛不痒的说法，“大王子若命人行凶，必不敢挑光天化日。而夜里，鬼总是比人强的。”

　　莫纳张了张嘴，叹息一声：“若能安然度过此劫，便请人做场法事将那些鬼灵超度了罢。”

　　陆少空笑笑：“听父亲的。”

　　“为父并不是畏惧亡魂，只是……”莫纳摇了摇头，“死后尚且徘徊人间已是不幸，若再不得自由却也太凄惨了些。”

　　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普通人说亡魂不幸的陆少空愣了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超度之法儿子也曾学过，事毕之后儿子会亲自送他们走。”不贪得无厌，也不滥好人，这样的人其实最难得，难怪当初顾询柳要拦着他鱼死网破。

　　想想自己做陆家二少爷的时候，每天每天，看到的面对的全是无论心性还是武力都强到逆天、想跟人鱼死网破都找不着对手的亲人，担心啊操心啊保护啊这种心情想都想不起来是什么滋味。

　　更何况，早已见惯生死的他们也早已忘了对生者的恐惧对死者的同情。

　　只不过……陆少空转念想到顾询柳，那个人是真的预见到自己会有被感化的这一天呢，还是只是嫌麻烦所以随便把他打发了个地方呢？

　　毕竟无论是当初在幻境里看到的，还是这几年交到打下来了解到的，那家伙真的都不能算是个好人。

　　这次的事情也是，除了通知自己做好准备，别的完全没有安排。难道那家伙就这么相信自己能化险为夷？他哪来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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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打算在日期上的昨天更新，结果有点失败呢……

　　今天晚上再来一更好了。

　　……别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