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冷如风亲口应承放弃刺杀后，陆少空身边就再没有可疑的人物出现，如果要他说还有什么算得上美中不足的话，那就是韩天的存在。

　　平心而论，韩天如果不故意做出犯欠找抽的言行的话，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同行者。熟悉江湖手段又了解各地风土名胜，如果是普通旅行不知要多舒心。可惜这对陆少空来说基本属于奢望。

　　而在赤月朝承云七年冬月十一的傍晚，陆少空与韩天终于到达离都。

　　自官道一路向北，青灰色的城墙慢慢出现在视野里，背后，则是连绵的山峦。

　　“这就是……离都城吗？”陆少空觉得嘴巴有些干。三年前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并没有时间和机会来注意这个只是匆匆路过的地方，如今故地重回，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古代城市带来的震撼。

　　“这是离都新城。”韩天似乎很理解他的反应，“两年前刚刚建好。以旧城为基准，向东、南各延展了十二里。如今四面城墙各长二十四里。”

　　陆少空在心里折合之后发现这座城的规模已经超过了唐代的长安。可赤月的国土面积似乎比唐要小了不少……虽然这不能作为比例的标准，但他总觉得有些事情恐怕会不止于此。

　　走近城门的时候天色已暗，浑厚的鼓声在城中响起，醇缓悠长。

　　来这边三年，陆少空对每天都会听到的钟鼓声并不陌生。

　　卯时末的钟鸣、申时末的鼓响，每天、每天，以这种最朴素的方式提醒着人们时光的流逝。这是只有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们才能理解的朴素。

　　昏暗天光下的城门显得十分幽深，但另一端出口浮现的灯火晕黄，却让明明对这里并没有什么感情的陆少空生生生出了游子归乡般的感伤。

　　韩天的手突兀地环上了他的肩。

　　陆少空身体一僵，却难得地没有把人甩开，就这样任由他揽着走进了城中。

　　大约是建设还未完成的缘故，离都的新城并没有陆少空想象中的繁华，唯一看得出规划者并非儿戏的是已经用青石铺设整齐的街道、以及在街道交汇处凌空飞架的十字廊桥。

　　“新城建造时便已划定了如军营、府衙等官家用地。”走在路上，韩天指着两旁零散着进行建筑的空地解释，“其余地界则由百姓自由购买建造。”

　　看着由宽街窄巷自然化分开的区域，陆少空在心中修正了他的看法。

　　这里不是长安，是汴梁。

　　自春秋以来，逾千五百年……有宋一朝。

　　这应该是自己多虑了吧。陆少空想。怎么会在这么遥远的历史分支里还有人想重现那一场东京梦华呢？即使是穿越者，也不可能谁都对那个时代心怀向往不是么？

　　“你是要先来白玉堂衙门过一夜、明早再去君上那里，还是现在直接过去？”韩天的话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先去白玉堂吧。”陆少空叹息声。事到如今，亲眼见到这仿佛建设中的汴京城时，他发现他失去了面对顾询柳的勇气。不是畏惧面对同类的可能性，而是……他总觉得，一旦确证了心中所想，自己大概就再也做不成自己了。

　　·

　　总理刑案的衙门白玉堂的位置在离都新城的北偏东方向，紧邻着在东北方向的法场。

　　虽然是独立机构，但门脸看上去却比一般的府衙还要小些，门前既无鸣冤鼓也无镇门石狮，唯一能宣扬些气派的也只有门楣上前朝末代王亲笔题写的“白玉堂”三字而已。

　　而在朝内打开的朱红大门后，黑底红字的照壁在院中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不祥。

　　照壁上分两行写着十个大字：入此门者，舍却诸般冀望。

　　字字锋厉凛冽，如刃如刀。

　　一路行来，戚家每处产业的招牌都是与这照壁上相同的字迹。

　　陆少空疑惑转头看向韩天。这是刑狱衙门，简单点讲就是刑警队，为什么会拿地狱之门的口号做招牌？难道是在变相提示“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但韩天显然是会错了意，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想说实话地解释了其它的内容：“啊，这个照壁和戚家产业的匾额都是君上写的。”

　　“谁问你这个了啊！”陆少空猛地一甩手。

　　“那你是想问什么？”韩天一脸无辜。

　　而说话间，两人已经转过了照壁，陆少空后面的话被眼前大堂中的陈设震得吞回了肚子：“我一直以为虽然同叫大堂，但衙门的大堂和客栈酒楼的大堂还是有差别的……”

　　眼前的大堂完全颠覆了陆少空对于衙门的认知。方桌条凳，门口竟然还有个柜台？屋里有二楼有二楼环廊有通往二楼环廊的楼梯也就算了，正对着门应该是山墙的地方还立着块白木板的屏风。从屏风后面露出的边边沿沿来看，被挡着的应该是个通往后面院子的月亮门。

　　这算哪门子坑死爹的衙门？……不，等等，说起来他似乎在某部影视剧里看过这种格局……？

　　“这位公子，请问您是要鸣冤、告状、还是投案？”站在柜台后面捕快打扮的青年笑嘻嘻地招呼着明显已经傻眼的陆少空。听那口气，恐怕只要给他换身衣服，他的问话就可以变成“这位客官，请问您是要打尖、住店、还是喝茶”了。

　　被天外飞来的这一笔雷得不轻的陆少空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个一二三来。

　　“阿音，你又顽皮了。”韩天轻笑一声，走过去在青年捕快额头上敲了个爆栗。

　　“空远你回来啦？”被称作阿音的青年一手揉着额头，一手一撑柜台跳了出来，“这位就是莫家公子？是个美人嘛！我是白玉堂的主簿，第五音。”

　　“莫道。幸会。”陆少空拱拱手。

　　“小侯爷呢？”随手从柜台上拿了茶壶给自己和陆少空各倒了杯水，韩天询问自家上官的下落。

　　“乐渊游家出事，昨天早晨小侯爷和远亭一起去了。”整个人歪倒在柜台上，第五音一脸无趣。

　　韩天点点头，忽然和第五音一起把视线转向了照壁的左侧。

　　脸戴碧玉面具、灰衣灰袍的清瘦男子自照壁后转出。

　　韩天和第五音看到来人都是一愣：“柳先生？”

　　“二位大人，久见了。”当朝辅政君身边近侍向着两人微一欠身，水光润泽的面具冷冷朝向陆少空，“莫公子，君上有话要在下转问。”

　　陆少空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君侍再一欠身，清朗的嗓音由于刻意模仿出的倦懒而显得十分撩人：“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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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不出意料地误了很多点的分割线~~~~~~~~~

　　这章算日期上的昨天的，今晚还有。

　　然后关于都城为什么是仿汴梁而不是长安，我得承认我受赤虎大人的《宋时明月》影响太深。我到现在都记得西园雅集一段我是哭着看完的。其实有时候也在想，或许我爱的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大宋，而是赤虎大人所描绘出来的这个大宋吧……

　　最后说件开心的事，就是这个衙门格局我好像真的在电视剧里看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