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求飞升的，总要先灭断凡情才得窥天道。”顾询柳示意陆少空坐下，“可若是没了人情便可窥天道，那妖类又何必学会化作人形呢？人情这东西，他们本来就没有。因为学会了化人、认识了人、与人相处相交，这才懂了人情。你不觉得这像是在舍近求远吗？”

　　陆少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但他知道这绝不会是舍近求远。而对方，也绝不是这么真心认为。

　　“所以我觉得，灭断总不会是真的消灭。”顾询柳的视线投向屋外飞卷的雪片，“悟了、参透了、放下了或是去执了……其实都等于灭断。”

　　“但要悟、要参透、要放下或者要去执，总要先经过见过懂过……”已经明白了对方想法的陆少空点点头。

　　“不变成人，便做不到这些。”顾询柳露出个轻浅的笑。明明是个极柔和的表情，却让陆少空莫名觉得悲凉。

　　“要懂人情，总要流连人世。”白衣如雪的辅政君起身，一步一步踱到屋外，整个人像是融进了雪中，“要流连于人世，长治久安的国度，总比王权更迭战火连年的要强些不是吗？”

　　“你希望由人为妖怪提供栖身之所，而后由妖怪协助守护国家？”陆少空跟到门口。

　　雪中，瘦削的青年背向着他，静静地站在光影交界的地方。

　　“不是国家，是……”青年想了想，轻笑一声，“或许对他们来说，守护国家要更容易吧。”

　　陆少空觉得自己大约可以明白顾询柳没有说出口的是什么。

　　“所以，想帮我的话，就先帮我寻找愿意合作的妖怪吧。”顾询柳转过身，平静地看着院子门口的方向，“和空远一起。毕竟这是只有你一个人、或者只有他一个人都做不到的事。”

　　“啊。”陆少空语焉不详地答应着。虽然不太想继续和韩天绑在一起，但他也明白说服妖怪这种事只凭他一个天师是完不成的。效果就好像让韩天独自去说服一个天师一样……不过韩天的话，打服大概还更容易些。

　　“然后……如果十几年后我们都还在的话，你们就开宗立派吧。”顾询柳轻轻地笑着，“建立一个可以让人类和妖怪平等相处的门派。”

　　“嗯！”这一次，陆少空没有半点含糊地点头。

　　“嗯……对了。回头我给你些信物，”没有让陆少空神游多长时间，顾询柳又开启了话题，“如果路上遇到像你一样有偏才的，就让他拿着信物来找我。”

　　“什么方向的都可以？”陆少空有点意外。要专才是可以理解啦，但打击面不会太广吗？

　　“不拘才能，不拘性别。”顾询柳甚至再去掉一个限制条件，“一年派不上用场我可以养他们一年，两年不行就养两年。千八百号人，我总还养得起。”

　　……真、真豪气……陆少空张了张嘴：“我……其实也是被养的？”

　　“你？”顾询柳转过头看他一眼，“一直处在考察中的放养吧。……解释起来会很多，想听吗？”

　　“……不用了，大致可以想象。”陆少空扁扁嘴，“如果考察不合格，我现在大概也没机会听你说这些吧。”

　　“是啊。如果考察发现你的价值跟你的尸体的价值没区别的话，你现在大概已经烂成白骨了。”顾询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你的个性救了你一命呢。”

　　“……我还以为你要说本事。”陆少空张张嘴，还是把这个槽吐了出来。

　　这回顾询柳则干脆嗤笑一声，连回应都懒得回应。

　　“不过……现在还是诸国林立吧？你好像一点不担心这方面？”陆少空决定转移话题。

　　“开疆拓土这种事……总有人比我更擅长也更热衷。”顾询柳摇摇头，“但确立社会形态的雏形、包括为国家制度的变革埋下伏笔，都是必须、并且只能由我完成的事情。我总不能真的舍本逐末。”

　　“可是现在的王居然能允许……”这才是陆少空最想不通的。顾询柳虽然是辅政君，但赤月的朝政大权还是切切实实掌握在王的手中。顾询柳的行事风格并不低调，而且按照他的预定发展下去，最后王权必然是架空的。现在的赤月王居然能接受？

　　“这就是为什么我效忠他的原因。”顾询柳露出个有些怀念的笑，“从我认识他的那天起，他所求的就只有一样。”

　　陆少空没有发问，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国泰民安。”顾询柳笑容沉静，“除此之外，国的名字是什么、掌权的又是什么，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真是……了不起的人啊……”陆少空哑然片刻，终于还是只能找出这样的形容词，“各种意义上。”

　　“嗯，我也这么觉得。”轻轻地点了点头，顾询柳转身进屋，“等下空远会过来带你去今晚的住处，明天早晨你们就过来找我拿信物，然后就出发吧。”

　　“这么快？”陆少空哑然。

　　“想留在离都玩几天也随意，只不过别住我家。我不想多做两个人的饭。”顾询柳嫌恶地摆摆手，“你的话，我回头会把你挂名到白玉堂去，这样再跟着空远乱跑对莫大人那里也算有个交代。……说起来你临走前做主替莫大人续弦了？”

　　“啊……”陆少空也回到桌边坐下，开始详细地给对方复述当时情形。

　　他想，他大概遇到了天底下最好最天真的人，为了一个有生之年甚至无法实现的愿望，做着些看似不着边际的事。

　　可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却还有一个声音在不间断地问着：那为什么，这个人会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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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万字后，本单元终于可以进入正式剧情……

　　我知道你们想挠死我，尽管下手吧没关系，因为我也想挠死我自己……

　　说起来果然最近的剧情是枯燥又枯燥的吧？叹息……我也不想啊……可谁让我在所有孩子里对顾魔王的感情最深呢？真是一写到他就忍不住想写更多呢……（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