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乐见她们生气,急忙下地穿鞋,那锦缎绣花鞋穿在脚上刚好合适,鞋面温软舒适,仿佛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走起路来步步生莲。但她留意细节,低着头道歉道:“我不是故意的。”
丫鬟们相视一眼,整齐地“哼”的一声,走出大门。
怀乐急忙跟上去。
就在踏出门时,一只穿着暗蓝平底布鞋的脚悄无声息地伸出来,适逢她右脚伸出,两脚相击,发出沉重的一声,“噗”。
怀乐以为是自己没留神踢到她,不知所措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那丫鬟惨呼一声,瞪着她恼羞成怒道:“你鞋子是什么做的?这么硬!”眼见附近有人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丫鬟心虚,生怕别人起疑,不再与她纠缠,只得扯开嘴角,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前边带路。
回到台子时,那抱着琵琶的姑娘已经坐回原位,叮叮咚咚弹着,同一曲调,不同的是,这次的琴音多了一份幽咽,乍听之下,有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满怀委屈,让人心生同感,然怀乐眼睛干涩得厉害,硬生生将这份情绪抑制住,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怀乐仔细一琢磨,便明白过来——那琴音中有股难以掩饰的不甘。
这种曲调很容易激发起人的负面情绪,令人不快,她听不得这样的乐曲,揉揉眼睛退远一些,走到花园里边等候楚碧娘。
楚碧娘脸色有些不耐烦,四处观看时瞥到怀乐的动作,心中升起一股诧异,不想再浪费时间在那姑娘身上,蹙眉敷衍道:“你还有很大的提高空间,回去好好练,会有所成。”
姑娘脸色刷地变得灰白,尖锐地嚷起来:“我已经按你的要求改了,你还想怎样?”
楚碧娘微微哂笑,依然是那张脸,说不上凌厉,轻描淡写地在姑娘脸上扫一圈,却让那姑娘莫名地脊背发凉,白着脸站在那里。要是刚才楚碧娘也是这副模样,借她一百万个胆子,她也不敢出言顶撞。
楚碧娘转过身,伸出右手,朝怀乐招一招手,再一下,第三下,等她来到面前了,才开口问道,“你说说,她的曲子如何?”
怀乐为难地看向姑娘,姑娘刚好也看过来,两人对视一下,怀乐看到她倔强背后的怯弱,遂避重就轻道:“这曲子深沉得令人心碎。”
姑娘有些错愕,她弹这曲子的原意是泣诉,怀乐说得虽然和她想的不一样,但她知道深沉是个好词,便没有否认。楚碧娘也对怀乐的用词颇为不解,继而想到什么,挑起秀眉道:“曲子深沉不代表你弹得精辟。连她都能听出奏世应显深沉,你还得回去好好学一学。”
姑娘颤抖着双唇,还想辩解,但领事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彬彬有礼地将她请下台子。
短短一句话,打发一个人,少妇熟练得如同家常便饭,很快就将姑娘放在脑后,若有所思地盯着怀乐的手指:“可有学过弹琴唱曲?”
怀乐自知双手上不了台面,忙拢于袖中,垂眉道:“我没学过琴,不过能唱些曲儿。”
楚碧娘微微一笑,“能否唱与余一听?”
怀乐侧头看看周围的所有人,有些胆怯。即便如此,她依然她鼓足了勇气,定调清唱。虽是乡野花草鸟虫之音,却不是单一的,里边有喜鹊的报喜,迎春花的微笑,露珠的滴落……舒展出一幅清晨林中清新热闹的情景,快乐得是再怎么满怀忧愁的人听了都能够平静下来。
一曲唱罢,怀乐不安地看向楚碧娘。
楚碧娘惊喜地抚掌大笑:“好,好,凭你这样的天分,成为宁音的一等乐士指日可待!”
怀乐愣了愣,讪讪道:“乐士是什么?”
楚碧娘没想到有人会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宁音府乐士,但她有足够的经验不让自己表现出诧异的神色,侧头对后方的领事道:“阿七,你来教教她。”站起身,在其余领事的簇拥下离去,只留下那名叫阿七的领事。
阿七忍着笑走到她身边,不若在场的女子,她长得英姿飒爽,说话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春风城?”
怀乐惊奇道:“……春风城?是不是有一个祭仙台的那个春风城?”她很少出门,去过附近镇子也是屈指可数,更不用说远在千里之外的春风城。但是,春风城却是她心中的神州都邑。
小时,父亲常与她言,“春风城是天下最美好的地方,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她还记得,父亲当时眉飞色舞的神情,“想当年,爹可是管弦楼的名人呢!就在那时爹遇见了你娘……哪天,你要是去了那里,记得帮爹看看,祭仙台还在不在?”
可直到父亲逝世之时,都没有机会再回春风城。
怀乐心里高兴,说话忘了控制声响,四边的丫鬟莫不笑起来,倒不是嘲笑,只是好奇,天下居然还有这么闭目塞听的人!
阿七指着远方遥遥相望的高台,纯净的乳白色,高耸而不气势凌人,优雅却不显得难以接近,烟雾朦胧中似有仙气缭绕。她朗声笑道:“那不就是祭仙台?”
怀乐不由得也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尴尬地垂下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声道:“这里呢?”
阿七也很想大声笑,但又要想在新人面前保持矜持,以至于忍得很痛苦。她反问道:“春风城最出名的,除了祭仙台还有什么?”
怀乐脱口而出:“宁音王!”话刚出口,她不禁恍然大悟,难怪宁音府听得熟悉,原来是宁音王的缘故。她一个远在偏僻小村子里的人也听过宁音王的名字,实在是因为他的名气天下无人不知。
宁音王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皇子,据说他诞生之日,天上九九八十一只彩凤盘旋不去,吉祥如神;他三岁懂天文,四岁晓地理,聪颖好学;五岁治国家,六岁平天下,所向披靡;七岁戏宫女,八岁逛花巷,性情之风流无人能及。
但是,他最受传颂的不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