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唤醒桂神，这盆水实在不算什么，但她不想让怀乐承担太多压力，也就没有告诉她这半盆水是数百种植物妖怪针对烫伤疗效提取出来的内丹精华，即便是普通人，泡上一个时辰皮肤都能恢复如初。

　　以她的体质，无需一刻钟便能长出全新的肌肤。

　　“桂神？她也是园子里的吗？”怀乐越听越疑惑，她顺着垂丝的视线往外看，可是外面的杏花树遮挡了她的视线，她什么也见不着，“她为什么要谢我？”

　　“以后你就知道了。”垂丝笑而不答。

　　怀乐心里幽幽叹了口气，隐忍了多日的疑问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垂丝，你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在她十几年的观念中，妖怪是一种行动自由、恣意洒脱的物种，不会因为任何人或者任何事情而改变自己。

　　可是，垂丝却像一个称职的丫鬟一般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关注她的一切。在她受伤时，黄苕特意跑来为她疗伤，甚至连素不相识的桂神也赠她伤药，这令她十分不解。

　　在她看来，这不是妖怪愿意做的事情。

　　自从住进沁园，一切一切都透露着她看不清想不明的古怪。她不认为自己有让妖怪折腰的魅力，也不习惯处处被人照顾着。自小没了父母的她，习惯被人当做野孩子，而不是一个大小姐。

　　垂丝毫不在意耸耸肩：“应该的。”

　　怀乐愣了愣，问道：“是谁逼迫你吗？”在她眼里，没有什么事应该的，只有自愿的和被迫的。

　　她说自己应该这么做，莫非有什么内幕？她还想再问，但垂丝笑了笑道，“睡吧。我走了。”说完，闪身出门，朝子颐所在的宁音阁方向走去。

　　怀乐看着她在阳光下的背影渐行渐远，渐渐的阳光也晃荡起来。她恍惚着，睡了过去。从知道伯母要把她嫁掉开始，她就开始侍寝不安，再后来，深夜逃走被抓，坐上轿子，落河……没有一天能安眠。

　　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她真的是累了。

　　——困意袭来，怀乐睡了过去。

　　无梦。

　　感觉很纯，很安静，仿佛有谁在守护着她。

　　醒来时，已经是半夜。怀乐也不知道时辰，不过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锦被盖着好好的，温暖的灯光透过从芍药花的窗纱，投射在地上，留下一个个雍容华贵的暗影。

　　子颐半靠着床头，一只修长的手掌心向下，搭着她完好的那边手腕，朝阳般颜色的袍子松散地系着，一缕发丝散落下来，搭在胸前落到床上，发梢随着他的呼吸轻微地飘动。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他的半张脸，显得格外柔软，但另一边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怀乐紧张地缩回手，子颐机警地睁开眼，见她醒了，弯起唇角露出一丝笑容，不过眼神仍然盯着她的小指上的琉璃缠线。怀乐不太习惯这样的眼神，低着头道，“你怎么来了？”

　　子颐不说话，他突然用指尖轻触她的下巴。她僵了僵，忘了想问他的话，他的伤势怎么样了，有没有谁照顾他？这两天她不但顾不上自己，还连累他了。

　　他不语，却将她的脸侧向灯光。

　　“是汤水烫伤的吧？”

　　怀乐愣了愣，点点头。

　　他轻轻用指尖抚着她的脸颊，平静地望着她，仿佛这么做很正常，仿佛她交的朋友都会在她睡着的时候守着她，以指尖触碰她的脸。可是她又不曾交过朋友，没什么参照可供比较，不知道交了朋友之后，做什么事正常，做什么事不正常。

　　她现在就有些不正常。她红着脸侧过头，“我没事。”

　　“是呢。不过，”子颐垂下手放回身侧，调侃道，“也不知道是在哪儿把脸弄得这么般花……”话语虽然轻松，逆光中的眼神中却含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内疚和伤怀。

　　他建立月韵阁的本意不在于让乐士之间相互伤害，他把怀乐请回来更不是为了让她受到伤害，他一直在暗中不出面，而由楚碧娘替他打理她的一切，为的是不让她有多余的想法，可是，他这样做却让她受到伤害，而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帮助她！

　　因为昆仑仙境出现裂缝，他受天帝急召，回来之时她已然入睡，不管她是不是他要找的人——他微微侧头看向她受伤的手和脸，如果她因此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乐乐，对不起。”子颐如自言自语般道歉。他的声音很轻，怀乐没有听清，于是抬起头，用刚睡醒的迷蒙的眼睛看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怀乐的眼睛黑白分明，墨色之中仿佛仿佛盛着盈盈的水波，闪烁着，有一股脱俗的灵气，可这时雾气氤氲，好似春天下着淅沥小雨的天气，有股说不出的委屈。

　　子颐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什么。你饿了吗？”他其实只想安静地陪着她，听说人类常常会如此问候，因此随口问了一句

　　不问怀乐不觉得什么，他一说，她便觉得肚子空空的，下意识地点点头，“你有吃的？”随即她立刻补了一句，“我不要吃果子！”

　　“这样呀……那你想吃什么呢？”子颐露出深思的神色，橘红色的灯光透过半开的窗子，在他那头柔和的发丝上洒下细碎的光芒。

　　怀乐怔怔地看着她，心底的某个地方渐渐地变得柔软起来，进入沁园来，虽然那么不常见面，但是他却一直关心着自己，爱护着自己。

　　因为受伤，她伪装了许久的坚强面具在他面前掉了一地，她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委屈地拉扯着他的袖子，撒娇道：“人家想吃——豆花糕！”

　　这是她父亲最拿手的她最爱吃的美食，平时她也不敢轻易要求，难得子颐主动开口，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这个。

　　子颐微微一怔，豆花糕是什么？他一向平静的表情有些皲裂，可向一个小女孩咨询实在太丢人。他想了想，下定决心，道：“没问题。你等我一下。”说着，站起来往外走。

　　怀乐不解地眨了眨眼，指着后门道：“子颐，小厨房在后面！”

　　【2012－06－15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