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酒娘 第七章:奶娘
作者:苏阿铁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埋下,很快就能在心底疯长起来。

  父亲不幸遇害后,陈嬷嬷一直陪伴左右,也是这个她全心信赖的奶娘一直劝住自己,接受二伯母朱氏的‘好意’收留。后来她与杜晏修的婚事定下,她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不顾女儿家矜持兴高采烈地去和奶娘说,“嬷嬷,您与我一块儿去京城吧,酒儿一定能让您过上好日子!”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奶娘却是拒绝了。

  祝酒酒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指责奶娘不要她了,丢下她不管了。

  陈嬷嬷只是爱怜地搂住她,百般安抚,“嬷嬷哪里是不要酒儿了,只是嬷嬷这把老骨头,怕是颠到京城就散架啰。”

  “您一点儿也不老……”她伏在奶娘的怀里撒娇。

  “自打太太临终前把那么点小猫儿似的九姐儿托付给老奴,至今已是整整十一个年头。”陈嬷嬷缓缓推开她,叹息了一声,直直地看入她的眼里,“九姐儿,嬷嬷这半生都在陪着你,倾尽所有,不敢有丝毫懈怠,便是日后下黄泉了也不怕对太太说一声,老奴问心无愧。可小姐知道么,你奶哥哥心里头却是在记恨他的娘亲,打小就没得娘亲疼爱……”

  祝酒酒内疚地低下头,她的母亲早逝,她心里头几乎把奶娘当成了半个亲娘,却是从来没有去想过,奶娘也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需要去照料疼爱。

  陈嬷嬷眼眶有些湿润,竭力忍住了,面上的神情是那般悲哀,“如今九姐儿也长成大姑娘了,又说了个富贵人家,这往后的日子是不用愁,嬷嬷心里头也总算是松了口气。嬷嬷从来没开口与小姐要过什么,如今却不得不舍下这张老脸,求小姐让嬷嬷这下半辈子能多陪陪你奶哥哥,照料刚出世的孙儿……”

  陈嬷嬷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喷涌而出,说着就要给祝九跪下。

  “嬷嬷快快请起,这不是要折煞酒儿么!”祝酒酒惊得忙拽起奶娘,喘着急气直呼,“好,好,我应了嬷嬷就是!”

  那时的自己对奶娘是愧疚感激得无以复加,可惜家财已经败落,唯一能报答的,就是给奶娘一家脱了奴籍。

  现在回想起来,奶娘若是真疼她,再怎么着也不会舍得让她独自一人去面对京城未知的一切!嬷嬷一个看透世情的人,又如何可能会不知,祝家长房尚能为点家财争个你死我活,那偌大的杜府里凶险哪又能少得了?

  她这么个被宠坏了的没半点心计的小城姑娘,进了京城,入了杜府,真的能如奶娘所说,这往后的日子是不用愁的吗?

  还是奶娘早已看透她这么个刻薄骄纵偏又一无是处的性子,就算是嫁入京城,结局也是好不了的,才不肯随她入京?

  可是奶娘对自己的疼爱,从头至尾都不似假装。如果眼里的疼惜也是能假装的话,那……也太可怕了些!

  祝酒酒心底一阵发寒,下意识地裹紧披着的夹袄。

  不知不觉,天色早已暗下来,院子里传来一阵喧闹,紧接有嘈杂的脚步声往东厢这边过来。

  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在问,“小姐晚饭用了什么?胃口还好么?”

  桑白一边回话,一边撩帘子。

  祝酒酒心头一紧,扭过头来就往门边望去。

  只见一个披着深色棉布斗蓬的妇人大步跨进稍间来,容长脸,长眉细眼,眉目慈悲的有如庙里悲天悯天的观自在菩萨。

  祝酒酒一时间神情有些恍然,呆呆地望住来人。

  陈嬷嬷却是在门边顿住脚步,解下斗蓬递给门外边的人,隔着几步远细细地打量着她,“嬷嬷听他们说姐儿醒了,原还有些不敢相信……让嬷嬷好好瞧瞧,姐儿身上可都好了?胸口可会发闷?”

  那一叠声的软声细语里满满的都是关切怜惜,祝酒酒下意识的就抬腿想迎上前去。

  “姐儿呆在那,别过来。”陈嬷嬷忙阻止她,“嬷嬷刚从外头进来,一身的寒气,小心过了给姐儿。”

  祝酒酒半垂了眼,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这般的细心怜爱,哪一点似在作伪?

  “还不快扶小姐回房躺下!”陈嬷嬷吩咐桑白,又朝她和声说道:“嬷嬷回去烤烤火,把身上的寒气祛了,再来陪姐儿说话。”

  祝酒酒张了张嘴,却突然发觉嗓子一瞬间仿佛失了声,只得点了点头。

  陈嬷嬷又交代了桑白几句,这才退了出去,不一会听得她在外头训斥樱桃,“你也下去吃点东西,再暖暖身子,回头赶紧服侍小姐去。”

  樱桃忙低声应了,与陈嬷嬷一道去厨房草草用了晚饭,就着灶口的余烬烤暖了手,这才匆匆往东厢这边来。

  祝酒酒坐在床头,心绪已经平复下来,作了上一世的模样,趴进陈嬷嬷怀里大哭起来。

  陈嬷嬷将她搂在怀里,不住地抚着她背脊,嘴里低声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咱们姐儿不哭……”

  祝酒酒先只是假哭,可埋入这泛着慈母气息的怀抱里,忍不住就真委屈,痛痛快快地又哭了一场。

  一面哭心里一面想,嬷嬷你却是因何要害我?母亲的面容在我记忆里早已模糊,我心里头一直是将你当作母亲看待,你真能狠得下心么?

  陈嬷嬷一直轻抚着她的背脊,待哭声渐渐停息,才长叹了口气,“九姐儿,来,跟嬷嬷好好说说,那天倒底是怎么回事?敬和堂那边上上下下都在传,是九姐儿你自个往池塘里跳,嬷嬷却是信你,咱们姐儿还不至于会做出这般糊涂事!”

  这话简直是说到祝酒酒心坎里头去了,瞧,父亲与自己再亲,却也怀疑是她自个往池塘里跳。可奶娘呢,她信任自己,从来都只站在她这一边的。

  祝酒酒不由得就扁了扁嘴,委屈地告状,“是七姐儿与十姐儿一面拿话激我,又一面逼得我往池塘边退,不知不觉就退到水边,慌乱之间又不知是谁暗里推了我一把,我便落水了。”

  “欺人太甚!”陈嬷嬷闻言怒不可遏,浑身发抖都气得发抖,“就算咱们姐儿没亲娘疼,也不能这般欺负人!要是老太爷还在,看他们那帮子捧高踩低的有谁敢瞧不起咱老爷!又谁敢欺负咱们九姐儿!”说着,重重地喘了口气,“敬和堂那边阴险的很,想趁着九姐儿昏迷不醒是黑是白任由他们一张嘴胡乱说,把责任都推到九姐儿身上,就想把这事揭过去!真真是可恨!”

  可不是可恨!饶是再活一世,祝酒酒再面对这件事也恼得很。

  “七姐儿十姐儿几个年岁还小,能懂得什么!还不是平日里听大人说话,便有样学样!”陈嬷嬷冷笑了几声,又道:“这事儿看着是几个孩儿家不懂事,可往大里说往深里想,就是你那些嫡支的伯父伯母们当着全族人和祝家一大帮子亲戚的面,狠狠一巴掌打在咱们老爷脸上!真真是可恶!他们要讨老夫人欢心,也不该拿老爷与九姐儿作筏子!”

  祝酒酒胸口处登时生出一股怒火,是啊,敬和堂那边的人不就是欺负他们这一房没人么?要是他们财大气粗,父亲又后继有人,纵使父亲是庶出,再得老夫人不喜,那边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负自己!怎么又不见三伯父家的三姐儿四姐儿被欺负呢!

  这般想着,心头那股怒火却是越烧越旺,祝酒酒面容一阵扭曲,咬牙切齿地附合陈嬷嬷的话,“真真是欺人太甚!”

  陈嬷嬷沉吟了片刻,道:“咱们不能这般轻易饶了敬和堂那边,否则还道咱们桂花巷子的人好欺负!这往日后,但凡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欺负到咱们九姐儿头上来!”

  祝酒酒忽觉心中有些异样,便不着痕迹地抬眼瞧过去,只见陈嬷嬷虽是怒容满面,但眼底深处,平静无波,哪里有半点怒意!

  仿佛一盆凉水兜头兜脸地泼下来,当即将她浇了个透心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