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嬷嬷撩了帘子进来，神色如常，“姐儿有事寻嬷嬷？”

　　祝酒酒微眯了眼，直直地看入陈嬷嬷的眼里，好一会才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原本让欢喜去寻嬷嬷过来说话，岂知嬷嬷却是出去了。”

　　陈嬷嬷脸上未露出半点慌乱的神色来，“嬷嬷看那后罩房里湿气极重，若不想法子去去潮，早年落下的这老寒腿可得受不住。后来想起来原先太太还在时，倒是听人说起个便宜的法子，就过去找从前的老姐妹问问。本想着这点小事不好惊动姐儿，却是耽搁了往姐儿跟前侍候，该罚。”

　　奶娘这话让人挑不出毛病来，话里话外反而透着几丝若有若无的委屈之意，再说奶娘这老寒腿，也是因着祝九年幼时顽劣才落下的。

　　祝酒酒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哦了一声，“倒是没听嬷嬷说起过，敬和堂那边还有什么老姐妹。”

　　“分家时姐儿还小，许是不记得了。”陈嬷嬷脸上露出个慈爱的笑容来，语气极是亲昵，“姐儿还记得方嬷嬷吧？小时候她还抱过您呢，先前太太在时也赞过方嬷嬷是个和善人。”

　　祝酒酒仔细回想，绞尽脑汁也没想起这么个人来。

　　不管奶娘是去见了什么人，还是当真去打听这去潮的法子，总归是没法从奶娘嘴里套出话来。看陈嬷嬷的样子，约摸是得了什么高人指点，先前颓败的神情已褪了个一干二净，从前那个行事稳妥慈祥和善的奶娘又回来了。

　　祝酒酒揭过这事不提，说起桩正事来，“我让欢喜寻嬷嬷来，是想着和嬷嬷商量件事。咱们府里多了两口人，是不是也该添几个丫鬟婆子？唐姑娘跟前总得要有个服侍的人，还有小宝弟弟那边，也得添个小厮侍候。嬷嬷看，是用小厮好，还是丫鬟好些？”

　　“还是用丫鬟好些，年岁大些的就更妥当，知道照料人，也能避避嫌。”陈嬷嬷笑吟吟地道：“嬷嬷看哪，桑白就很是合适。”

　　桑白没料到自个被扯了进去，忍不住看向祝九。

　　祝酒酒觉着这个提议似乎不错，桑白借着在前院服侍唐小宝的机会，多些与父亲见面的机会，这一来二去，说不定能早些对上眼……

　　但这个提议由奶娘嘴里说出来，似乎就不那么妙了。

　　“小姐忘了，欢喜让您先借给唐姑娘用。”桑白见祝九一脸意动，忍不住心下焦急，“奴婢倘若再被拨了出去，小姐身边岂不是连个服侍的人也没有？”

　　不用桑白提醒，祝酒酒也知这么着不妥当，奶娘此举的深意，不就是想把她身边得力的人都支开，让她跟前连个办事听差的人也没有，岂不得又回到从前，事事依仗奶娘去办？

　　“瞧嬷嬷倒是糊涂了，桑白年岁上也是不小了，再这么留在府里伺候人可是不合适。”陈嬷嬷有意无意地瞟着桑白，话说得轻巧，可却暗含了逼迫之意，“是要配了小子，还是放出府去，姐儿也是该拿个主意了。否则留着留着，一不小心倒留成了仇。这外头的人少不得指指点点，说咱们府里待下人刻薄……”

　　祝酒酒额际的青筋跳了跳，眼见桑白都快急哭了，不管不顾就要跪下求她，忙出言打断陈嬷嬷的话，“总要嬷嬷先买来几个小丫头子，调教好了能当差，再来说这个话不迟。”

　　又暗暗丢了几个眼色给桑白，一切待稍后再说。

　　陈嬷嬷点头，转而问起祝九要买什么人，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自始至终都是含着笑，仿佛二人间不曾有过先前的那一场僵持一般。

　　好不容易把陈嬷嬷打发走了，祝酒酒见桑白一副要哭不敢哭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好吧，我应了你，除非你自个点头愿意，否则决不随便将你配人。”

　　桑白眨了眨眼，又把眼泪给倒逼回去，“也不要打发奴婢出府。”

　　“成，应了你！”祝酒酒头疼，“你去把唐姑娘请来，我有事与她商量。”

　　陈嬷嬷掌管着内院事务，终归是个祸患。她还有许多要紧事去办，不能把所有精力都浪费在内院这点争斗之上，可是不安内又何以攘外？奶娘仗着掌管内院，时不时跳出来蹦跶几下，也够让自己头疼了。

　　可是要夺了奶娘的差儿，也得拿住奶娘的错处，名正方能言顺，在大义上才能站得住脚，才不会被世人诟病。

　　祝酒酒一时情急也没什么好主意，又想着三个臭皮匠顶着诸葛亮，唐英见多识广，说不定两人凑一起倒能商量出个好办法来。再说唐英已经算是自己的人了，有些事便没必要再瞒着她，早些开诚布公地谈，日后事事也能多个人提点。

　　桑白将人请来，祝酒酒也没再端着架子，细细将目前的境况道来。

　　唐英听完她的话，沉默了好一会，才冒出句话来，“陈嬷嬷名义上是九姐儿您的奶娘，而并非内院总管吧？”

　　“啊？”祝酒酒有些不明白。

　　陈嬷嬷虽然是她的奶娘，但也一直掌管着内院的事物，又要分什么名义还是实质？

　　“这么说吧，既然奶娘可以做内院总管……”唐英清了清嗓子，指了指旁边的桑白，“这位桑白姐姐也可以。还有欢喜的娘，虽是厨娘，但有谁规定过厨娘不可以干总管的活？”

　　祝酒酒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她。

　　唐英继续说道：“反过来说，并不一定是非得顶着内院总管的名头，才能干总管的活。”

　　祝酒酒听过味来，先前自己是有些操之过急，总想一招拿捏住陈嬷嬷，再把人赶出府去。按照唐英的意思，她可以把管家的事派给张贵家的去办，一步步慢慢架空陈嬷嬷，让奶娘顶着个内院总管的虚名。

　　但不能把奶娘赶出府去，终归是不甘心！

　　唐英闻言叹息了一声，“九姐儿既然能养我这闲人，又何不妨多养一个。日后，总有法子甩了这包袱。”

　　祝酒酒心情大好，故意作了副泼妇的模样，叉着腰恶狠狠地喝道：“都给我干活去，我这府里，可不养闲人！”

　　唐英最先回过神来，瞧见桑白欢喜两个怔愣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你们小姐逗着玩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