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苇吟 第四十一章 笑书神侠
作者:安璧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渡口的老翁撑起一枝长篙,高声叫道,“时辰到了!”

  青山寥落,碧水涛涛,朝霞照映,浩渺澄明,陈落淡黄色的衣袖翩跹飞扬,仿佛一只寂寞的鸟雀,回眸朝我一笑,“姐姐,我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返中原,临走之前有一件事情,恳请你应允。”

  我眼泪涟涟,“陈小兄弟,你但说不妨。”

  “请你……”陈落喉音低沉深邃,犹如压了千斤重的大鼎,“请你不要忘了我。”

  眸光清芷,犹如日月星辰。

  我的心被揪得紧紧的,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远在宣城的亲弟弟薄昭明。

  他腕上一抹晶莹艳丽的红麝香珠,恰是四日之前我亲手相赠的那一串,当初被慕容槿白横行夺了去,不知道怎么的竟又回到陈落腕上。

  湘水滚滚,婉丽流波,我轻启朱唇,笑道,“姐姐自然是不会忘记你的。”嘴是笑着的,眼睛却不由自主滴落了两行热泪。

  水光摇曳,薄影婵娟,陈落恋恋不舍的走了,一扁小舟淑然隐没在莽莽大海之中。

  鹤轩久久凝视逝去的扁舟,苍然一笑,“陈落走了,我们也该回屏翠观了。”

  屏翠观?一想到星月当初的绝情寡淡,我便悲从中来,冷冷道,“你回去吧,我宁愿呆在麟岭的山洞里。”

  鹤轩瞥了我一眼,猜我心意决断,便淡淡道,“好吧,那我送你一程。”

  说罢,三根手指一圈,放在唇边,打个清亮的口哨,山麓下尘嚣滚滚,怒奔来一匹火红骏马,引颈长嘶,鬃毛飞舞,鹤轩携着我翻身上马,直朝麟岭山洞奔去。

  绿树阴森,日光倾城,鸟鸣啁啾,清风拂面。

  花香迷迭,彩蝶翩跹,碧水潺潺,恍惚入仙。

  再次和鹤轩同乘一匹骏马,心境却与往昔大相径庭。

  弹指半载之间,无数噩梦接踵纷沓至来,先是如意被害,皇子失踪,我大病一场,后是与王清姿、潘剪叶决裂,扶植秦碧水登上皇后之位,再是和星月闹僵……

  长路漫漫,马背颠颠,近些日子不顺之事涌上心头,我不禁轻声一叹。

  鹤轩耳聪,听见我轻叹声响,阴郁沉吟道,“还在想我大皇兄,你真是蠢得不可救药了!”

  我一愣,自尊心逼迫我高声辩驳道,“我没有!”

  想了想还觉得不解恨,便狠狠锤他后背一拳,“更何况……我想谁和你有什么干系!像你这种荒诞风流,视人间真情为粪土的人,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

  手下得极重,鹤轩鬼哭狼嚎似的哎呦惨叫,怨恨道,“你第一次骑在马背上的时候就这么想我,现在还是这么想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薄昭仪莫非没有听过吗?”

  我白了他一眼,“你这种人啊,用不着掉书袋,拿脚趾头想一想就知道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变成了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阮鹤轩肯定还是这幅样子!”

  鹤轩嘟囔着说了一句泼妇,不肯再理我,默默御马前行。

  秋风萧索,黄叶翩跹零落,铺满细细窄窄的一条羊肠小道,马蹄踩落,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鹤轩衣襟上淡雅的熏衣花香幽然迷醉,忽然之间,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他长长叹了一句,“终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世上最爱你的人是我。”

  我冷冷闷哼,便不再理会鹤轩,扭头就望麟岭下翠碧琉璃的风景。

  空气仿佛凝固了似的,安静得近乎于诡秘,隔了很长时间,鹤轩方缓缓问了一个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打破了死水般的沉寂。

  “为什么一意孤行要救陈落,他差点害了大皇兄性命,你就不恨他?”

  我静默不语,缓缓垂下了脑袋。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亦不知,按理说陈落意图刺杀星月,身为相濡以沫的情人,我应当恨陈落才是,可是当陈落朝我粲然微笑的时候,清芷缤纷,犹如漫天繁华星辰,心头霍然流淌温暖,我觉得自己从前认识他。

  那是一种隐约模糊的熟稔,初逢之刻,揭他黑面纱的一瞬之间,嘴唇惨白,双眸紧闭,我便有了这般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陈落不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刺客,而是我的弟弟,是我失散多年的同胞弟弟。

  这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怪异得我不敢与任何人分享,甚至包括星月。

  鹤轩扭头朝我看一眼,好像万分理解似的,徐徐道,“我现在张嘴闭嘴都是大皇兄,你听了很烦是不是?”

  我心虚,只有佯装没好气,喊道,“知道你还说!”

  鹤轩幽幽道,“其实大皇兄想置陈落于死地是有缘由的,他可不是寻常刺客,他的真名是陈笙珞,前朝大将军的爱子……”

  忽然狂风平地卷起,落叶纷飞漫天,一股黯然无形的杀气席卷而来,骏马仿佛遇见克星,前蹄高扬,哀嘶凄厉,顿住脚步抵死不肯再行。

  “这是怎么回事!”我高喊,话刚出口便被狂风湮没,隐约之间,仿佛听到鹤轩惨痛大叫,我刚想循声看视,便在此刻,骏马发疯似的前蹄霍然扬起,猛地一撅,我被轻飘飘甩到了半空。

  就在这危难时刻,鹤轩又大喝一声,松开缰绳,旋身飞离,紧抱着从天而降的我跃马,重重摔落在铺满落叶缤纷的泥地上。

  短暂的迷糊驱散,我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瞧见骏马毙倒在地,四蹄朝天,口吐鲜血。

  再一低头,竟发觉自己被鹤轩紧紧的箍在怀里,没有一丝损伤,而鹤轩的手臂却血肉模糊,擦伤了好几块皮肉。

  几乎听得见他胸膛碰碰心跳,浓郁的男子气息混杂薰衣草幽然清香蹿入鼻,不禁羞得面红耳赤,狠狠推搡着鹤轩,声嘶力竭道,“这匹马害了疯病,好端端的把人摔下来!”

  然而,鹤轩依旧双臂环抱我,眼珠淡漠,凝眉一言不发。

  我气得不行,狠狠掰开鹤轩紧扣的手指,嚷道,“你滚开,色鬼!老娘的便宜也敢占!”扬手一掌挥落他脸颊,鹤轩脑袋一歪,竟然轰然瘫倒在地!

  倒地的一瞬间还大睁着双眼,神情邪魅如常,此刻我才发现他脖颈上竟中了一枚小小的雪色银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