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苇吟 第五十七章 释情
作者:安璧城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住嘴!我不准你胡说。”清姿倏然挺直了腰板,一字一顿道,“薄昭仪的生前身后事,我说的,潘剪叶妹妹说的,这雪芳阁里来来往往伺候惯了的内监宫婢们说的,却偏偏你说不得。”

  我故意挑眉,慢条斯理道,“为何?莫非在清姿姐姐眼中,我堂堂铭朝帝姬,势同皇后,协理六宫,还不及在雪芳阁庭院里洒扫枯枝杂叶的奴才吗?”

  清姿蛾眉颦蹙,似笑非笑道,“你如若果真是这个意思,倒辜负咱们好了一场,算我白认你这个妹妹了。”

  我凝神不语,只端茶饮了一口。

  花鼓姑姑见状,慌忙递上来一盘子枣泥山药糕,盈盈韩笑道,“贵人尝尝,这是小厨房做了孝敬我家帝姬的,帝姬昨日吃了一块,尝着甘甜软腻,入口即融。听说贵人要来坐坐,今日一大早特特遣了小房子去小厨房又做了一盘子。”

  小房子明白过来,点头犹如捣蒜,一个劲儿地圆场,“可不是吗,闻知贵人今天晌午要来雪芳阁,帝姬今晨天蒙蒙刚亮就遣了奴才去小厨房,还特特叮嘱,红枣要挑西陲沙旱之地的品种,那种地界日头多,产出来的红枣嚼着吃,分外香甜。而薯蓣一定要选河北武穴一带的精品,那里的佛手山药莹白如玉,甘甜软腻,最是补中益气,消渴生津的。”

  花鼓姑姑含笑道,“贵人为了我家帝姬的一片玉壶冰心,也得吃一块啊。”

  清姿冷冷笑了一声,“你家主子真会调教奴才,没影儿的事说的是有鼻子有眼,像真的一样。

  花鼓姑姑双膝跪倒,殷勤地端着水晶缠丝盘子,高过头顶,低垂着双眼,细声道,“奴婢不敢欺骗小主,奴婢和小房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千真万确,绝不虚妄,帝姬对小主确是一片赤心。”

  清姿眼神落在一片凝碧纹翠的五湖盏上,嘲谑道,“她对我一片赤心?如若她真真当我是姐妹,就不该当着我的面奚落薄昭仪,我那个苦命的妹妹。”

  我心间耸然一动,却依旧装作风轻云淡,娟秀的手指拂落衣角的尘埃,“姐姐好糊涂,那个薄昭仪怎么会是你的妹妹,她是大铭朝的叛徒,是阮氏王朝面临灭顶之灾的刽子手。”

  清姿深深叹了一口气,凝神不语。

  我又淡淡道,“听你们素昔的言语,那个薄昭仪弃暗投明,追随了那个蛇蝎心肠的坏女人秦碧水是是不是?”

  清姿垂头,一声不吭。

  我续道,“秦碧水是何等人物?暂且把数不清的无辜宫婢内监撇开不谈,我问问你,宫里多少怀了皇嗣的妃嫔被她活活逼死,又有多少帝裔子孙还不曾出襁褓,就被她使尽了法子害死?”

  清姿倒吸一口凉气,定神道,“秦碧水蛇蝎心肠,杀人不眨眼,她着实该死。”

  “和外面的军队比起来,皇宫里的事情只是小样罢了,还有大样呢!”我自顾自捏起一只莹白如玉的枣泥山药糕,缓缓置于口中,一壁咀嚼,一壁说道,“如若不是秦氏一族包藏祸心,里通外国,妄图谋权篡位,咱们大铭朝此刻必定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可是眼下百万虎狼之师雄踞皇城山岭一带,伺机攻城逼宫,难道不都是拜秦贵妃所赐!”

  清姿点了点头,幽微道,“是啊,你说得不错。皇帝如今整日忧心忡忡的,身畔用惯了的老奴才不是离奇死亡,就是打发回了故里。他现在是势同傀儡,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身子骨每况愈下,一天里三番四次地请御医调理,可那御医偏偏又是新来的,脉息拿捏不当,煎好的药吃了也没什么效力,他一急,索性全倒进厕桶里了。如若皇上他真有个三长两短,秦碧水她难逃干系。”

  “皇上再如何尊贵,究竟也只是一个人。”我轻轻放下咀嚼了一半的枣泥山药糕,拾起绣花纹金的鲛帕,抹净嘴角,“姐姐可曾想一想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一旦神武将军攻进城,大铭朝势必有一场鏖战,到时候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不知又该有多少老妪失去了儿孙,少妇失去了夫君,孩童失去了父亲?”

  清姿摇了摇头,“数是数不清了,只恐怕犹如恒河沙数,不计其数罢了。”

  “好一个恒河沙数,不计其数。”我暗暗垂下双眉,“而这一切惨烈的苦难不也是因为秦氏一族?他们想谋权篡位,倾覆阮氏王朝,重建一个新国家。可他们何曾想过,倾覆一个王朝,推举一个新皇帝,需要用多少人的鲜血尸骨还换!一将功成,万骨皆枯,死的都是人命,都是活生生的人!”

  “可就是如此惨烈的下场,她也不在乎,为了几载的富贵荣华,偏偏举荐了秦碧水掌领**,这让他们秦家是如虎添翼啊。”清姿深深叹了一口气,幽怨道,“我懂了妹妹的意思,那个薄昭仪确是该死。”

  小房子一愣,忽然蹿身上前,高声道,“奴才斗胆,有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要说。”

  花鼓姑姑凝眉,拉了拉小房子的衣襟,“你快退下,明知道大逆不道还说什么说,不是明摆着要惹帝姬生气么!”

  我端坐直了身子,不动声色道,“你说来听听,这世间的好话恭维话都听得腻了,愈是大逆不道,就愈有意思。”

  小房子粗着嗓子道,“帝姬,奴才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您凭白诋毁我们原先的主子,可真真是不妥帖了。贵人和帝姬说的什么国家大义,奴才听不懂,可奴才可知道我们薄昭仪是个顶好的良善之人。”

  花鼓姑姑慌忙啐了一口,皱眉骂道,“你这个小猴子,训斥了多少遍,不准提昭仪娘娘的事!”

  我恰听在耳里,忙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准提薄昭仪的事情?”

  花鼓姑姑支吾了半晌,面露难色,迟疑道,“奴婢该死,可是……奴婢看出帝姬不是很喜欢薄昭仪娘娘,于是就……就训斥了雪芳阁的奴才们,叫他们不准再提。”

  我闻言大怒,冲着花鼓姑姑喝道,“你确实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