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照慈祥的脸色蓦然变了，阴狠道，“你说什么！”

　　我微微一笑，朝阆苑深处一丛枯枝牡丹，朗声道，“秦贵妃娘娘，许久不见，一向可还安好？”

　　“贱人，亏你蹄子还算聪明，竟猜出是本宫。”

　　一声尖利的嗓音划破了深静的暗夜，阆苑深处袅娜移来幽幽倩影，曼步踱上楼台。

　　墙壁彤彤烛火的照耀下，我清楚瞧见秦贵妃身穿一件绣金描凤的牡丹大红鹤氅，凤眼含情，樱唇点珠，矜贵持重，娇媚万千，煞有一番倾国倾城的风流态度。

　　“许久不见，秦贵妃娘娘还是这般丽色，真真令人艳羡。”

　　“小蹄子，别在本宫眼皮子底下装好人了，你那点肠肚，早就被本宫的兄弟看破了去。”秦贵妃依旧是一副不饶人的咄咄逼人，“举荐本宫登上后位，执掌凤藻宫是假，撺掇阮乾照那糟老头子反我秦氏一族才是真，要不是本宫的兄弟深谋远虑，明察秋毫，本宫还不被你这蛇蝎毒妇算计了去！”

　　“秦贵妃娘娘有秦云天将军这样功高盖主的好兄弟，真是娘娘的福泽庇佑。”

　　“那是自然，本宫的福泽不是谁都能有的，而且本宫真正的福气还在后面呢。”秦贵妃轻轻抿唇一笑，万般娇媚态度流露无遗，“等本宫的兄弟执掌了大铭朝，那本宫就是开国功臣，纵然本宫是一介女流，但死后的牌位亦可入了祖宗祠堂，享受铭朝子孙千秋万载的祭祀供奉。”

　　“娘娘的福泽固然是难得少见，臣妾只可惜一个人了。”

　　秦贵妃微微抬起妩媚的眼锋，“你可是说阮乾照？本宫跟他夫妻一场，十数载的雨露尊荣，究竟是有些情分的，当初本宫一心爱慕倾倒，只可惜阮家的孽障不知好歹，竟伤了本宫的心，和青楼象姑厮混在一起！不过本宫心胸豁朗，不念夫妻一场，到底也念在他是老八的生身父亲，便也不计较了，他亡了国，丢掉阮氏祖宗社稷，势必是不肯苟活于世的……本宫赏他一个全尸，入殓阮氏皇陵也就罢了。”

　　我微笑，“皇上的后事，臣妾深信贵妃娘娘自会处理得当，可是自己的儿子的后事，臣妾便不知贵妃娘娘该如何处理了。”

　　秦贵妃惶然一惊，“你说什么，老八的后事？你这个贱人！是巴不得本宫的爱子死么！”

　　我轻轻摇头，“臣妾不敢忤逆八皇子，更不敢触犯娘娘您，臣妾说的都是实情。从古至今，亡国之君都没什么好下场，祸及皇族贵胄，也是情理之中。八皇子虽然是贵妃娘娘您亲生骨血，但毕竟也是乾照皇帝的儿子，是阮氏一族的后裔，贵妃娘娘您觉得秦将军会放过大铭朝的余孽吗？”

　　凌空一道霹雳，重重掴落在我脸颊上，我头脑中嗡得一声巨响，仿佛千斤重锤敲落头顶，险些昏晕倒地。

　　伸手擦净嘴角残留的鲜血，我虚弱无力地笑了，“娘娘您想必也在担忧这件事情吧？臣妾只听说过虎毒不食子，可还不曾听说过虎毒不食外甥的，凭秦云天的脾气，必当杀一儆百，宁可错杀一万，不肯放过一个，阮氏一族的殷殷血脉恐怕是要断了。”

　　“哥哥他是不会伤害老八的，他亲口应允过本宫！是他亲口应允过的！”秦贵妃喃喃自语，眼睛里却写满了惊惶之色。

　　“如果娘娘当真这么认为，恐怕就是娘娘您的愚蠢了。”我轻轻抬起双眸，冷静地望进秦贵妃的眼睛，“率军作战之人最懂得放虎归山的恶果，秦云天将军一贯手段狠毒，冷血无情，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承载了阮氏血脉的人。”

　　我冷冷道，“不论这个人是不是他的侄子，他留着大铭朝阮氏一族的血，他就是亡国余孽，最罪该处死。”

　　秦贵妃倨傲地抬眼望我，“你是在威胁本宫吗？”

　　我淡淡一笑，“娘娘聪敏，绝不是臣妾区区一介女流威胁得了。”

　　秦贵妃蓦然变色，“如果阮乾照那挨千刀的孽障真心疼惜老八的话，本宫也不会铤而走险，做出倾覆大铭朝江山社稷这样的险事，只是阮乾照对待老八实在寡情，他心里头就只有鹤轩一个孩子，而对本宫的老八视而不见，熟视无睹！”

　　秦贵妃说着说着，竟猛然落泪，“难道只有鹤轩是他的亲生骨血，本宫的老八就不是了吗！他的心也太偏了，鹤轩幼时失足落进御花园里的碧水寒潭，他闻知了此事，惊骇得无可比拟，一路小跑进了上溪宫，亲自喂鹤轩吃汤药，把鹤轩身畔跟随的奴才都骂了个遍，我跟了他十数年，还不曾见过皇上发那么大火。可是等本宫的老八病了，高烧烧得浑身火烫如炭，昏晕中哭着喊着要找父皇，他呢，竟和鹤轩去了围场狩猎！阮乾照啊阮乾照，为什么你就那么不心疼自己的骨肉，为什么你就那么偏心！老八他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让自己的生身父亲如此不待见他！”

　　我静静道，“皇上不喜欢八皇子，八皇子丢掉的不过是大铭朝的皇位，可秦云天将军立誓要铲除阮氏一族的皇亲贵胄，八皇子丢掉的可就是性命了。”

　　秦贵妃轻轻阖上明眸，“本宫相信哥哥会妥善处理老八的事情，本宫拥戴他有功，他不会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

　　“秦贵妃娘娘原来是虚有其表啊。”

　　暗夜里，眼前闪过一袭雪影玲珑。

　　慕容槿白手执一把白羽折扇，恍若神仙孤立凡尘，静静站在我们面前。

　　“你这个贱人，竟敢出现在本宫面前，是不想活命了吗！”

　　慕容槿白轻笑，“都说美丽的女人不聪明，本侯一贯不信，可今天见了秦贵妃娘娘您，却突然有些信了。”

　　“青楼倚门卖笑的象姑，也敢这般倨傲无礼！”秦贵妃眼里迸发着隐隐火星。

　　慕容槿白毫不生气，反而轻笑道，“没了这个在秦楼楚馆里倚门卖笑的象姑，本侯恐怕秦贵妃娘娘您的爱子，都已经去奈何桥上喝汤了。”

　　“老八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