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苏衣衣与小弘历在车上窃窃私语，浩浩汤汤的车驾队伍已是渐进京城。康熙回到畅春园后，洗浴过，散了散疲累，便舒适地在清晰书屋榻上斜靠着，闭目养了一回神。

　　赵顺蹑手蹑脚进来，见康熙正闭目养神，便不言声跪了。康熙缓缓睁开眼睛，淡淡道：“交代你的事情办了？”

　　赵顺忙叩头道：“回皇上话，奴才已照办了，回来缴旨。”

　　康熙轻轻点点头，又拿起身边的折子翻了翻，忽而想起了什么，道：“赵顺去，照赏三福晋五福晋的例，海明和葛兆年家中各一份，不必进来谢恩。哦，曾恪夫人按海明夫人比着，再加雨过天青宁绸十匹。传旨给他们，各家选一个子弟晋乾清门侍卫。还有，理藩院尚书兼步军统领隆科多也要赏，赏银子三千两，倭刀五把。还有那跟着你十四爷的延信，家奴有功的，着据实保举选官。”

　　听着这一堆没头没脑的旨意，赵顺忙掰着手指一一记了。平白无故忽而对着这几家又封又赏，甚至直接传旨给夫人，更是从来没有的事情。赵顺尽管万般惊讶，摸不透康熙这唱的哪一出，可他一个太监，哪里敢多问，只默默在心里记清省了。

　　自热河回来，小弘历也恩准回雍亲王府请安。采鸢见小弘历回府，自是欣喜异常，又见苏衣衣，小姐妹们自有许多话说，这日晚间，一直叙到很晚，苏衣衣才过去睡，采鸢便服侍弘历睡下。

　　采鸢交待了值夜丫头们几句，掀开绣线软帘从外间进来。小弘历见采鸢穿着贴身小衣，散着头发，在灯下别有一番妩媚之意，不由竟看呆了。

　　采鸢不经意间见小弘历痴痴地瞧着自己，以为自己哪里不妥，忙低头检视，却看不出哪里不对，便笑道：“四爷去了趟热河，回来就不认得奴才了么？”

　　小弘历回过神，笑道：“一月多不见，姐姐越发出落得窈窕了。”采鸢红着脸啐了一口，笑道：“整日看苏姐姐这个美人还不够？奴才这样子，四爷怕是瞧不上眼吧？”说着，有些不自然的看着弘历笑。

　　采鸢这么一说，小弘历又忽而想起苏衣衣那晚露出的一抹香肩，忍不住又无限遐思。采鸢见他只出神不语，便又小声笑道：“告诉四爷个信儿，咱们三爷只怕要大婚了。”

　　弘历一怔，忙道：“当真？”采鸢笑着点点头道：“这些日子府里都传遍了，听说是尚书席尔达之女栋鄂氏，因她相貌出众，知书达礼，德妃娘娘特意给咱们三爷的，听说皇上那边已是准了。只是日子还没定，也快了吧？”

　　小弘历才猛然憬悟，笑道：“我说皇爷爷怎么打发我回来住着，这是咱们府里的大事，你可听阿玛对此说过什么没有？”

　　采鸢细细想想，道：“只模糊听说此事是李福晋求了嫡福晋，特意宫里去说的，王爷说什么，奴才怎会听说？”

　　小弘历疑惑道：“这席尔达我倒是听说过，是八叔府里常见的人，三哥怎会娶他的女儿？阿玛竟也允了，可不是奇怪？”

　　采鸢不以为然道：“三爷是极要好的人，不是顶尖的人怎么能入了他的眼？李福晋宠着三爷，必会在亲事上遂了三爷的意。况且是他家女儿嫁进来，咱们王爷也不用着意拦着吧？再说八贝勒现在不如先前炙手可热，人趁热灶也是有的。”

　　弘历伸伸懒腰躺在枕上，看着采鸢笑道：“你也躺下－－－－－咱们躺着说话。”采鸢去熄了灯，回来躺下，便觉小弘历凑到自己耳边，轻声笑道：“姐姐里面的衣上绣了什么？”

　　采鸢觉得他呵出的气息温温的，搅扰在自己耳边，忍不住腾地脸上一热。从没见过小弘历这样的，采鸢忍不住心里乱跳，压抑着不安羞涩，采鸢轻轻啐了一口，悄声道：“你这些日子倒和苏姐姐做了什么？回来就变了一人似的。”

　　小弘历一笑道：“你也不规矩了不是？什么你呀我的都出来了。”采鸢笑道：“偏说你，有本事你吃了我！”

　　小弘历轻声咯咯一笑，道：“苏姐姐这几日倒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好得很，改日我讲给你听听－－－－－你就是那袭人－－－－－”忽而想起苏衣衣讲的袭人的结局，小弘历心头一冷，满腔柔情蜜意已是不知所踪。

　　采鸢见他忽剌巴地住了嘴，奇道：“什么人？四爷说什么？”小弘历在黑影里微微叹一口气，道：“也不知你能不能长远服侍我一辈子！”

　　采鸢见他说的郑重，心里一惊，忙道：“四爷不打算让奴才伺候了么？四爷若不要我－－－－－我－－－－－”说着已是哽咽难语。

　　小弘历忙转过身抚慰道：“怎么会不要，好也罢歹也罢，你是要长长远远跟我一辈子的，无论如何，我不会许你跟了别人。”说着，也是自失一笑，道：“我乏了，没精神再说话，歇了吧－－－－－－”

　　听着小弘历酣然入睡，采鸢却是满腹疑惑，不知过了多久，才朦胧睡去，又几次被梦惊醒。

　　窗内小儿女私语渐渐消弭，窗外夜霭薄雾，院内花树香浓，正是“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新月如钩，胤礼手中的清刚短刃也如新月般寒魄流动。千雪走至廊下，见胤礼依旧坐在那里把弄那只短匕，便笑道：“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十七爷也要学辛稼轩，要做英雄么？”

　　胤礼回头见是千雪，见她穿着月白色衣裳，立在廊下灯前，浅浅笑着，便如从这渺茫夜色中走出的仙子一般。胤礼偏着头欣赏着，笑道：“果然灯下观美人，你在这里，还真是有绝世风姿。”

　　千雪一笑，款款过来，笑道：“可惜十七爷要做英雄，就是神仙下凡十七爷也是不动心的。”

　　胤礼收起清刚短刃，笑道：“英雄？英雄有什么好？古来所谓的英雄，扒开土，不过是些白花花的骨头，挣了一世，虚度一世，不过也逃不出这天，这地！有这精神，还不如逍遥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