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儿已经停了雨。

　　因含月头晚换了某处宫女的衣服，那宫女醒来，正要更衣，发现红木衣架上的衣物变了样，裙摆下被烧烂几处，连着榻前的鞋子都象给火烧过一般，吓得惊恐大叫：“来人哪！”

　　你道她是哪里的宫女，却是承乾宫悫惠皇贵妃的亲信侍婢雪娥。已近中年的悫惠贵妃是已故孝懿皇后佟佳氏的亲妹妹，自皇后姐姐去逝后，在承乾宫守着姐姐的灵枢，虽无子女，与皇上的感情不浓厚，但与皇上是至亲表兄妹，后来被皇上封为皇贵妃，地位在六宫中极为尊贵。

　　她自知年老色衰，又无一儿半女在世，便与世无争地享受着宁静，不愿插手六宫之事。可是雪娥因主子地位最高，平时有几分飞高傲，对喜欢八卦的含月十分厌恶，含月有几次伺机讨好，未得交情，反遭了她的白眼，便耿耿于怀。两人的身量体型相差不多，所以昨晚含月选中雪娥，到她的房间换走她的衣服和鞋子。

　　雪娥睡在主子卧室外的暖阁里。她这一叫，立即惊动了所有的人。

　　“怎么了？”

　　几个宫女、婆子怕主子有事跑了进来。悫惠贵妃听得外面闹嚷嚷的，被惊醒过来，问：“雪娥，什么事？”

　　雪娥抱着那堆衣服，战战兢地跪在外面答：“主子。我头晚放在衣架上的干净衣服，今晨起来却给人穿过，象着火烧了一样。”

　　雪娥仗着主子的尊贵，虽有几分骄傲，但做事却十分妥当稳重。听了这事，悫惠贵妃坐起身：“本宫最近睡眠不好，昨晚屋子里外的门窗处，没听到有什么动静，怎么地你的衣服会莫名变成这样？把衣服拿来我看看。”

　　爱义氏嬷嬷抱着那衣服递到帐前，悫惠贵妃伸着双指甲长长的手接过衣服，看了看，果然象被烧过，有一处还缺了一块，皱紧一双笼烟眉道：“雪娥你另换身衣服，呆会吃了饭，我们去永和宫一趟。这事，大家暂不要声张出去。”

　　“嗻。”承乾宫的奴婢都调教得颇好，知道贵妃没有子翮，都规规矩矩地跟着主子享着清宁。

　　永和宫。

　　德妃刚刚用毕早膳，坐在黑檀木椅上，看着一对落地大青花瓶里红白相间的梅花，把玩着手上戴的一串绿檀佛珠，正思付着这天气要不多久可能就要下雪了。

　　苏本三匆然来报：“钱格格求见。”

　　“宣。”

　　自姣娇出宫后，德妃一直捉摸着，看这丫头几时知道回宫来看看，所以没有差人宣她回来过。算算时间，竟有一个月多了。

　　姣娇低着头进来，脸色有些沉肃。听说她前两日着了凉寒，一个小丫头，生点病不应该变得这么严肃呀，还是她往日那率意坦然的天真让人看着舒心。德妃猜她定是有事而来，看她躬身行礼，连忙道：“平身。赐坐。你这满脸的沉重表情，是有什么事吧？”

　　“回娘娘。臣的确有事要禀告。”姣娇看看屋里别的人，除了肖嬷嬷和阿珂，另有两个宫女。

　　德妃看她表情紧急，挥挥手：“除了阿珂和肖嬷嬷，别的都下去吧。”

　　“不知娘娘对前阵漱芳斋的事怎么看？”姣娇不急着说北园的经历，却以问为入。

　　德妃皱下眉，心中疑惑，道：“不是，你那里也……”

　　“情况堪称近似。”

　　姣娇的话惊得德妃手上的茶杯一颤，茶都没喝，放下茶盏，一向温柔慈和的声音，带着几分惊诧：“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臣进卧室正欲睡觉，却听到屋角处传来叹息，接着见一个跟敏儿长得一样的女子从屏风后戚戚出来……”姣娇细细地把此事说了。

　　先是听得德妃打寒战，接着心里真的有几分毛骨悚然。听她说昨晚差点抓住那又扮成含月的怪物，又喜又急，但还需听小铁子和毛栗子的证词才可信：“宣小铁子和毛栗子。”

　　小铁子和毛栗子进来，将那晚在井里发现格格，隔了一夜格格让改变屋里的布置，昨晚差点抓住怪物的事绘声绘事作了细说。

　　看三孩子说的，不象编造的样子。德妃轻拍一下桌子，惋惜道：“若是抓住就好了。”

　　“悫惠贵妃到。”苏本三在外高唱。

　　德妃又一惊，这悫惠贵妃一向不太出宫的，她此时来作什么？连率众迎接。

　　德妃将高贵端慈的悫惠贵妃迎进上座一起坐下，雪娥抱着包东西站在一边，打开那包，露出件衣服来。

　　小铁子眼尖，指着那衣服，失口叫道：“那衣服……”

　　姣娇和毛栗子的眼睛同时落到那衣服上，正好看到露出被烧过的地方，都呆了：“这衣服……”

　　悫惠贵妃看他几人眼神奇怪，诧异道：“你们见过？”

　　德妃刚听完了姣娇他们说的那事，便上前拿过那衣服，打开来看，却见裙摆下方不仅有烧坏的痕迹，右边手袖还有块残缺。小铁子从怀城取出那块碎布，往那一放，竟然合得天衣无缝。

　　德妃脸色一变，“佟佳贵妃，这衣服从哪来？”

　　悫惠贵妃见此情形，猜到他们与此有关，便道：“早上，雪娥起来，发现头晚放在衣架上的干净衣服，变成了这样，还有一双鞋子也象有火烧过的焦黄，鞋子没带来。本宫正要请德妃姐姐查查此事，不想你们竟是见过这衣服一般。”

　　德妃将姣娇说的那番话，一字不遗地和她说了，悫惠贵妃和雪娥吓得脸色一白，“竟有这样的怪事？那怪物不仅可以化成敏格格的样子，还能变成含月？”

　　雪娥若有所思道：“奴婢倒想起一事。含月去热河行宫前，本在果点房当差，有几次她莫名来讨好，奴婢不喜欢趋炎附势的人，鄙薄了她几次，后来彼此似乎产生了芥蒂。不知，这会不会是变走奴婢衣物的理由？”

　　德妃想此事重大，那怪事又来去无形，便道：“佟佳妹妹，我俩一道去见皇上吧，这事恐怕就凭我们这些女流，调查不出来。”

　　悫惠贵妃看眼姣娇，这孩子昨晚差点就抓住怪物了，难为她竟能发现那些细节，看她对此事不惊不恐，心里对她有了几分喜欢，自己一向是个不轻易劳烦皇上的人，便道：“德妃姐姐。这事，暂不要惊动皇上吧。你看，上次漱芳斋的事，皇上都出面了，都没抓着怪物，后来四阿哥带了两个道士去吧，那里又安静了。依本宫看这事，咱们几个先藏起话头，当什么都没发生。”

　　阿珂这时想起这几日听来的怪事，道：“奴婢想起这几日，宜妃和沅衣局那边都出过怪事，这个宫女的贴身衣物跑那个宫女的枕头上，那个宫女的贵重物品跑另个宫女的箱子里呢。听到时没在意，反正大家没掉东西，以为有人恶作剧。听悫惠贵妃和钱格格说的事，奴婢觉得，没准是一起怪物干的呢。”

　　姣娇心中一动，更确信这怪物和长春宫有关。不由低头沉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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