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返回的时候,安东不再像来的时候那样慢吞吞,他像急着要把她送回家,可能因为她现在的温度的确有些低,毕竟半夜的深山寒气非常重。
天然的月光就是他们在山里的路灯,“小笨”轻盈飞快地跳过岩石与坑洼,不过,安东似乎还嫌太慢,冲到山顶的时候,他回过头说:“我应该再快点,是吗?”
“不······”克拉急摇头,可话音刚落,就感觉身下的“小笨”犹如机器重组那样迅速变动了一下,低下头----两个轮胎不见了,车身的钢板延伸成一个平面,而旁边多了一圈很高的、像船沿般的金属。
他们就跟坐在一艘会飞的船里一样,没有螺旋桨,“小笨”就在瞬间变身的同时飞起来了。
克拉惊异地无法言语,眼睁睁地看着一片苍茫的森林渐渐远离,而她仿佛是这夜幕中的幽灵,正俯瞰着飘渺神秘的大地。
“好了,我可从来没有载过人,这是得冒个险,我必须把两边张得大大的,这样从下面看才会像只大鸟。”安东嘿嘿地笑着,好像很满意自己的幽默感。
“那从上面看呢?一架没有螺旋桨的敞篷飞船,你以为人类是傻瓜吗?”克拉不客气地指出小笨的缺陷。
安东不以为然,手指动了动,两边黑色金属船沿立刻像吐丝一样向上延伸,他们的头顶很快就被盖住了,旁边还有两块看似非常结实的玻璃。
“我的速度是你们追不上也看不清的,现在呢?”安东有掩饰不住的骄傲。
“和我想象中的飞碟不一样。”克拉没理会他,嘀咕道。
他接下话:“你想象的是那种圆圆扁扁的,冒着彩光的,头顶还有一个尖尖的铁杆,对吧?那是马刹的,也就是另外一个星球上的工具。”
安东提到“马刹”这个名字时有点谨慎。
“还不止你们一种外星人?”克拉瞠目结舌地问。
“当然,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中的简单,事实上他们比我们还要神秘。”安东一副知识渊博的样子。
“你们也很少见吗?”她彻底掉进了科幻的旋窝。
他理所当然地笑起来:“很少,但我们能靠感觉分辨出你们和他们。”
“那么,乔西也是外星人?”克拉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克拉,关于他们,你知道的越少越好。”安东的口气突然转为郑重。
克拉眼珠转了转,觉得的确暂时不要扫兴,于是做了个鬼脸。
安东打开了一半玻璃,耳边立刻传来呼呼的风声,闷热的感觉好了很多。克拉靠近打开的窗,想再欣赏一下高空的风景,结果极速的风却猛烈扫向她的脸,她被吹得往后倒,吓得大叫。
“速度有点快,我慢一些,对了,你有恐高症,这样还可以吗?”安东关心地问道。
“这个又是你从我的记忆力知道的?”克拉从惊魂中回过神来,语气不友好,因为突然有种**裸的感觉,非常不自在。
“你的语气像我是个小偷。”他听出来了。
“也不是这样说,只是我相信没有谁希望自己的一切都让人一览无余。”克拉努力用温和的语气表达自己的意思。
“的确,你的记忆很抵触我的探入。”安东像碰到个棘手的问题那样苦恼。
“真的吗?太神奇了。”克拉吃惊地睁大眼睛,“它们会像人一样吗?”
“我想是你的潜意识里有一块只属于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不想任何人分享或被打扰,所以遇到偷窥时,这种反应很强烈,我能感受得出。”
“它们应该把你驱逐出境。”克拉恨恨地说。
“哈哈。”安东大笑,“你放心,它们做得不错,我并没有偷看你那些被锁住的思想和秘密,我知道你的潜意识不同意,所以只是把你愿意和我分享的东西阅览了一遍。”
克拉松了口气,和他拌嘴:“我只能说----你是一个很有教养和礼貌的‘贼’。”
“呵呵,懂礼貌是我们从小就有的品质。不过,希望以后能成为你的客人。”安东转用诚恳的语气。
克拉提醒他:“客人也是要先敲门的。”
“当然可以。”安东点头,“你得及时给我开门。”
“我愿意和你分享的东西,都有哪些?”克拉放弃和他继续斗嘴,别扭地问,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脑海里的东西也可以像书本一样被人翻阅。
“不知道你有没有变过。”
“你说说看。”
“破洞的牛仔裤,因为你爸爸从来不让你穿。”
“没错,我现在还喜欢。”
安东得意地眯起眼睛,继续说:“好看的衣服、好看的鞋子、好看的海报,还有一个会说话的哆啦A梦,当然,这是你幻想拥有的。”
“它是我的儿时偶像。”
“发夹,你搜集了很多,不过很少戴。”
“嗯,还有耳环,可我却还没打过耳洞。”
“你也很喜欢买笔记本,用来写日记。”
克拉紧张起来,该死,这个怎么没想到。
“我的日记本,你是不是也知道在哪里?”克拉不安地问。
“上锁了。”安东回答。
“安东!”克拉生气地看着他,一种**的感觉油然而生。
安东哧哧地笑,解释:“嘿,怎么了?我是说你把日记本放秘密花园,锁起来了。你肯定不想任何人偷看你的日记,所以藏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你放心,只要你的潜意识不同意,我是不会偷看你的任何秘密。”
克拉松了一口气:“谢谢了。”
“不过,我很感兴趣你的日记里到底写了什么东西。”安东有咽口水的感觉,好像一个饥饿的人看见一只香喷喷的肥鹅。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克拉感谢安东不是掠夺记忆的强盗,任何人的心里都有或者必须有一块属于自己的世界,不是吗?那里或许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但一定会有你最珍贵的、最羞涩的、最难以表达的情感。
“你心里就像盖了一座城堡,戒备森林。”安东竟用望而兴叹的口气说。
“是的,我的思想比较复杂,想得多。”克拉不好意思地承认道。
“不,是一座简单的城堡,只是非常牢固,你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复杂。”安东好像还为她申辩。
“还有啥?”克拉又问。
“你的小秘密很多,愿意分享的也很不少,不过,我希望你今天能有个好梦,我们明天再说,怎么样?”克拉还没来得及回应,安东就突然俯冲下去,她吓得闭上眼睛,紧紧地揽着安东。
“小笨”在落地的同时又变回了之前的模样,简直就像变形金刚,带着他们从一个漆黑的角落骑向熟悉的街道,这是安东回家那条路旁的废弃工厂,真是太神奇了,感觉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从几十里外甚至更远的地方飞到了家门口。
路灯是开的,安东送她到门口,克拉不情愿地从“小笨”上面爬下来。不,现在似乎不能叫它“小笨”了,它让克拉又一次坚信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个道理,“小笨”才是是真正的大智若愚啊。
“好好睡觉。”安东看着克拉笨拙地说了一句温馨的话。
“嗯。”克拉恋恋不舍地小声回应,“明天我们会见面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安东犹豫了一下,然后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
那股熟悉的酥麻感觉又来了,克拉羞涩地低下头,在心里盘算着是不是等下应该再来一个最后的拥抱。
“是克拉吗?”二楼的窗户突然打开了,徐谨伸出脑袋往下望。
克拉慌张地抬起头,可是就这么一眨眼功夫,安东就在她眼前消失了,她四处张望,一点影子都没发现,真够快。
“你一个人回来的?”徐谨疑惑地看着克拉,也许刚才低头的模样很让她困扰。
“呃······”克拉尴尬地冲她笑了笑,“同学送我到马路上。”
徐谨好像不太相信,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和安东互道晚安,她脸红彤彤的。
“你去睡吧。”克拉赶紧拿出钥匙,打开门。
一进客厅,徐谨就穿着拖鞋“噔噔噔”地跑下来。
“下午考试还顺利吗?”徐谨打开炫目大灯,在她脸上扫了几个来回。
克拉“嗯”了声,避开她的眼神。
“哦,考完了就好,去洗澡吧。”徐谨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站在那里。
“还有事吗?”克拉的脚步已经挪向卫生间。
“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去乡下参加婚礼?今天他表妹还跟我说希望你能一起去。要不然你就跟我们去吧,那里很热闹,也有很多年轻人。”徐谨用热情的语气邀约,不过,她显然知道克拉不会去,可也许又觉得一考完就把她一个人扔在家里有点不好意思吧。
“还是......不去了。”克拉想找个好借口,但想不出来,只好就这样直接拒绝了。
“哦。”徐谨还是有些失望,接着很快整理好,“那你早点睡,冰箱里有吃的,他表妹在D镇,吃完晚饭回来可能要到半夜了。明天你一个人可以吗?”
徐谨可能忘了,跟伊忠在一起,克拉很小就养成了独立自主的习惯。
“当然没问题。明天也有可能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克拉理所当然地点头,突然想明天可以让安东来这里,因为毕竟小笨到夜晚才能“做自己”。
“杜苏苏吗?”徐谨漫不经心地问,但看得出她已经开始敏感了。
“是的。”克拉撒谎。
“尽量不要像今天这么晚,女孩子要注意安全。”徐谨叮嘱道。
克拉点了下头,走进卫生间。
洗了个凉水澡,回到房间已经2点多了,尽管睡意阑珊,克拉还是把今天的一切记录在日记本上。写完再把前面从认识安东起的日记看了一遍,语言与描述都越来越流畅与细致,她想以后要是写科幻小说一定非常熟练了。
看完后,把日记小心地锁好,突然担心起这样的记录可能会给安东和他的同伴带来麻烦,但要是销毁的话,万一以后真的失去了记忆,她又靠什么来找回那些剪掉的回忆呢?不是她不相信安东,就像他说的,克拉更在担心他的同类会做出让她恐惧的事。
克拉躺在床上艰难地挣扎了一会儿后,决定还是把钥匙藏好,小心看管好日记,虽然一千万个不愿意想失去记忆的事情会发生,但人就是要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
真的要睡觉的时候却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今天的不可思议,眼前一会出现闪着淡光的安东,一会儿又是变形金刚一样的“小笨”,一会儿是美丽的草地,一会儿又是星光耀眼的夜空,迷迷糊糊,乱七八糟。
直到天慢慢亮起来,克拉才渐入梦乡,不过感觉没多久就被屋檐下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吵醒,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再看看手表,才9点半,虽然还很困,但想起昨晚和安东的约定,便无心睡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