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日，也是同十四弟这般说的？”

　　“你怎会知道？”先是一愣，心随之突地沉了，“你监视我？！”放下碗筷，气鼓鼓的起身，“亏大哥还那么信任你！”

　　“哎？”他连忙拉住我，开口解释道，“是四哥府上的人听到的。说十四弟在大街上调戏人家小姑娘，问人家，‘你看上老十三哪儿了？’之后就有人大声回道，‘不哪儿！就因为他是爱新觉罗胤祥！就这么简单！’弄得四哥还训斥了我一顿，问我又跑到哪儿惹得桃花债。”

　　十三爷一脸无奈，还配合的瘪下嘴，像是真受了多大委屈。我噗哧一声，大笑了出来，伸手拍着他的肩膀道，“十三爷，难为你了。”

　　男子拍掉我的手，一脸郁闷的继续喝酒，不过他嘴角处，却是微勾起个弧度。我表面仍是笑意不减，心里却满是怀疑警惕。四爷府上人听到的？就那么巧？

　　晚饭过后，俩人随意聊了会儿，我便告辞离开。虽十三爷提出送我回去，却是被我婉言相拒。偶尔自己散散步也好，有些事情可以细细考虑。

　　回府的路上，抱着十三爷送的点心，我有些出神的迈步。没记错的话，康熙四十六年，皇帝好像会去南巡。康熙四十七年，初废太子。接下来便是一片混乱。康熙四十八年，复立太子。康熙五十一年，再废太子。最后，雍正登基。

　　晃了晃脑袋，不想再受其扰。其实我一直不懂，那帝位究竟有何可争？我这人没什么雄心大志，如果生做皇子，当个闲散王爷乃毕生宏愿。谁当皇帝我忠心于谁就好了！

　　手臂猛然被人扣住，用力一拉，生生让我止住步子。怀里抱着的东西，随之哗的撒了一地。我暗叹了口气，不看也知是谁，这般任性又张狂。

　　“十四爷打劫吗？”也不挣脱，我平静开口，“劫财的话，都在地上。劫色的话，你劫错人了。”

　　“裴视空！”下颚被用力钳住，被迫扬起与其对视。他抿着的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一如既往霸道的很，“以后，都不准再跟老十三见面，听到没！”

　　“为何？”我微一歪头，跟着出口的话，故意带着几分挑衅，“可我就想见他啊！”

　　“你！哼！”十四爷冷冷哼笑，语调更似寒冰一般，“想不到，裴玄教的这般好！”

　　双手一下子握紧。且不说，我本姓婴，不姓裴！再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打掉捏着我下巴的手，仰起头与他正视。认真的话语，声声回荡在夜下古城，“十四阿哥，你怎么说我都可以，但请你不要这么说我大哥！”

　　裴玄对我的好，不是看不出，而是未曾料到。同父异母，且来历不明，这样的妹妹，谁会料想，他竟待如至亲。那般的好，甚至有时让我恍惚，以为那是我哥……

　　转身刚要迈步，就被那人一拉，后仰跌进了他怀里。我无奈叹气，半晌过后，才开口幽幽而道，“自古英雄多爱美女，难不成……你十四爷兴趣特别，专喜欢丑的？”

　　背后抵着的身子，明显感到一僵。继而传来的，是一阵爽朗的大笑，“怎么，你也知道自己丑？！”

　　火气不打一处来。我这叫谦虚，你那叫挖苦！打了下他环着的手，我甚是不悦的嗔道，“既是如此，那你还不快松手！”

　　一侧头，便对上双眸子，满含笑意。男子就那般，盯着我瞧了会儿，方才笑着开口，“你还真特别。”

　　这次是换我一愣。这话……威廉也曾对我说过。忙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连连后退几步，也顾不上掉落在地的东西，旋过身快步向前跑去。

　　为何我方才，会有一种亏心的感觉……

　　.

　　康熙四十五年五月

　　雨滴打落在油纸伞上，噼里啪啦的，如同一幅烟柳水墨画的奏曲。天空仍是瓦蓝一片，清澈的好似琉璃。面前的景物被雨水打湿，纯净的如雨后的新笋。空气中腾起一层薄雾，朦胧之中绝美无比。柳杨随风优雅飘舞。轻风吹过，带来丝丝凉爽。雨滴抚摸着我的脸颊，鬓间的发丝，在清风的带动下飞扬。

　　“大哥，快点，快点。”在雨中匆匆行走，我不住的回头，望向身后的裴大哥。

　　“慢些，小心摔了！”

　　“大哥，快点，快点！会让十三爷久等的。”撑着油纸伞，我在前面不住催促。

　　上次去十三爷府借书，他偶然提到，曾雨中泛舟出游，只觉惬意无比。我听闻甚是羡慕，便央求让他带我一起。十三爷应不过，只得答应，并约好雨天时分，岸边相见。

　　“你啊！”裴大哥笑着嗔道，语调中，是掩不住的宠溺，“十三爷不会责怪的。”

　　他虽是这般说，步伐却不自觉加快。我远远看见，河岸旁停着一叶扁舟，思量着应是十三爷的船，就向那边踉跄跑去，“十三爷，十三爷，我们来了。”

　　船中一个人掀帘而出。那人身着一件洁白绣蝶的素袍，束着五彩丝攒花结的长穗宫条，登着青缎小朝靴。面如玉，眉如墨，眼中清澈，毫无阴霾。

　　“呵呵，十三爷，可是久等了？”见他出来，唇畔不禁生笑。

　　“也是刚到。快进来，可有淋湿？”十三爷关切的连向船里让我们。

　　“当然没有！嘿嘿嘿——”扬起下巴，我得意地笑开，“也不看看我是谁，怎么可能会淋……”

　　然话音未落，就拂过一阵风，掀翻了手中的伞。我一声惊呼，忙回身寻伞，却见它飘落在地。

　　“视空，快进来。”十三爷一愣，急忙伸出手来。

　　“没事，反正都淋湿了。”我满不在乎，展开双臂，在雨中转了一圈。这古代并无污染，雨水自是干净的很。

　　“快进去。”裴大哥急忙过来，将伞撑在我头上，推着我往船上走。他急促的声音，略带几分责备，“受凉了可怎的好！”

　　听话的朝船走去，一抬眼，就迎上十三爷身后，那双目不转睛的眼眸。虽是有些吃惊，却毫不影响心中原本的欢喜。

　　“呦，十四爷也在？”

　　破颜挽唇，抬脚一步迈上。环视船内，一张小方桌，四把凳子。桌上摆着茶壶茶碗，有两个茶碗已盛了茶水，另两个倒扣着。船里的布置虽十分简单，却是别有一番淡雅。

　　发梢上的雨水，冷不防滴入眼里，模糊了眼前的视线。我不禁撅起嘴，左右晃头试图甩干。浑身衣服全都湿了，紧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视空，来。”裴大哥皱着眉，拿出手帕，为我拭擦脸上的水。

　　虽是由着他给擦，却不停地扮鬼脸。忽然察觉道目光，头一转，便望见另一边，十四爷安然而坐，一手拄头撑在桌上。

　　见我转向他，男子眨眨眼，笑意从嘴角，忽的倾泻而出。璀璨的眸子里，也溢出了华彩。吞咽口水之余，我几步冲到他面前，伸出仍旧潮湿的冰手，贴上了那饱满的额头。

　　“十四爷，你发烧了？是不是烧傻了？”

　　男子怒瞪我一眼，跟着阖上双目。待到再睁开时，他的神色，已恢复到一贯的轻佻。然我仍是发现，那深邃的眼中，多了抹我读不懂得思绪。

　　“视空，你乖乖呆着，我回去取衣服。”裴大哥眉头不展，样子很是担心。

　　“不用了。这船上这么暖和，不会受凉的。”我摆了摆手，毫不在意。这种天气，他若是回去，受凉的是谁，可就不一定了！

　　裴大哥也没容我多说，将外衣脱与我披上，就拿着伞匆匆迈了出去。抓紧肩上的衣服，我急忙起身追赶。

　　“大哥！”看着雨中快步而去的身影，我无奈却也只能回到船里。一屁股坐在把凳子上，也不客气，抬手为自己斟了杯茶。

　　十三爷亦是坐下，开口关切的问道，“视空，冷不冷？”

　　“啊，还行。”我随口答道，举起茶杯慢慢喝着。心想就算我冷，你有办法吗？！突然想到件事，我赶忙放下茶杯，侧头望着男子道，“对了，十三爷，听说你的嫡福晋，马上就要进门了。什么心情？”

　　“这个……”十三爷有些吞吐，脸上显出些许尴尬。

　　“激动，兴奋，亦或是……害怕？见没见过？长得美不美？”我将脸凑了过去，穷追不舍，呲着牙咧嘴问道。

　　“没见过，只听说是……尚书马尔汉之女，兆佳氏。”十三爷的脸上，居然泛起了微红。

　　“怎么没先去看看，要是她不肯嫁，怎么办？”我用袖子捂着嘴，不住的坏笑，两眼却紧紧擒住他，生怕错过什么好玩的表情。

　　“这——”十三爷的剑眉，竟一下子拧起，脸色亦是瞬间难看。瞧他这样子，定是真的开始琢磨，人家不肯嫁他该怎么办。

　　“没关系，没关系。”嘴角勾起抹邪笑，我禁不住兴奋而道，“咱先威逼利诱。不行，咱再用礼教去感化她。再不行……”

　　“再不行，你还能怎样？”冷不防，十四爷冒出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