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在窗前,望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太子一早就接樱火进宫,我正好趁着她不在,回忘忧阁来看看。
“……老板?老板?”
听到几声轻唤,我这才回过神,随手合上攥着的账本。这种东西,根本看都看不懂,“最近可有遇上合适的买家?”
“老板,您真打算全都卖掉?这当铺青楼都是赚暴利的,以后留给子孙也算是份家产不是!”王掌柜坦言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这临时抱佛脚,根本就卖不上价!”
“你先留意着点,遇到价钱大概可以的,就派个人到我府上说一声。若是真卖不上价……就都送给十三爷好了。”知己一场,他又三番两次的舍命相助,就算将所有的店铺都送给他,也不足以表示对他的感激。
无视身侧睁得老大的两眼,目光落在那一摞的账本上。眉头微微皱起,看来今晚是要熬夜了,“一会儿你就回当铺去吧,那儿没你照料,我放心不下。账本就都留下,明儿我看完,让人给你……”
话还未等说完,就听得楼下传来一阵喧闹,不知出了何事。我站起身子,缓步到桌旁,随手将账本放下。王掌柜早已候在门口,恭敬地替我打开房门。
“……爹,求你别把女儿卖了。我吃的不多,也能帮你干活。爹,求你了……”刚出房间,就听到哭哭啼啼的声音,我禁不住皱了皱眉。
“你懂什么!若是没了这笔钱,你弟弟拿什么讨媳妇!你说你有什么用,连给人家当丫头人家都不要!”
“吵什么吵!”我大声喝道,自楼上缓步走下。先不提他们碍到我做生意,单说方才听到的那句话,我就觉得刺耳异常!
“哎呦,是老板啊。”王妈妈赶忙迎过来,满脸堆笑道,“怨我怨我,都是我没处理好,吵到您了。”
目光扫过她,落在那两张陌生的面孔上。男子留着个络腮胡,手中拎着一个布包袱;女子则是满脸泪渍,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他们的衣衫均打着补丁,却是意外的洗的很干净。我微微侧过头,朝王掌柜摆了摆手,示意让他先回去。
方才听到一些,倒也能猜出个大概,但我还是开口问道,“出了何事,吵吵嚷嚷的?还做不做生意了!”
“来了个外乡人,想把女儿卖了。”王妈妈朝那边努努嘴,很是惋惜的开口,“听那个意思,像是找好的夫家反悔,不肯要她了。这不,她爹要把她卖了,好回乡给她弟弟娶媳妇。哎,在穷苦人家,生的姑娘连个草都不如。”
我微敛下眼眸,抿紧的薄唇苦涩拉开。她爹已决定将她卖到外乡,怎么可能反悔再将她带回?!就算不卖到我这儿,亦是还有别的地方!
走到那俩人面前站定,我细细打量起女子来,然却是向她爹问道,“你要多少钱?”
女子一听这话,哭的更厉害了,死死抓着身旁人的袖子,“爹,你不要把女儿卖了,女儿一定会……”
“你懂什么!到了这儿,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男子一声怒喝,接着猛地抽回手。继而他转头望向我,点头哈腰的谄媚笑道,“您看我女儿,长的漂亮。在我们乡里,那是个美人!而且保证是个黄花大闺女!若不是我家太穷,也不会把她卖了。您看这北京城,呦,那可是天子脚下,哪像我们那穷哈哈的乡里。您就给我三十两,我这卖女儿,不能再少了!”
我也没太听清他的话,只闻得最后那句三十两。侧头瞥了眼王妈妈,满口答应道,“好,现在签字据吧。”
女子瞧见她爹去签字,小脸瞬间失了血色,两只手紧紧攥着身侧的衣裙。我望着她,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自己的亲生女儿,如同家禽一般叫卖。活生生的一个人,居然……只值三十两!
如今再看,当初的自己是何其幸运!裴府虽然清贫,却是从没饿过我一顿,亦没将我轰出府外。
心中触动颇深,随之轻轻一声叹息。那份恩情,怎么能够忘记!
“去我房中,将账本全都拿来。再准备顶轿子,我要回府。”万般情绪,终只能掩藏在心底。原本攥起的十指,也慢慢舒展开来,“我府上正好缺个粗使丫头,就把她带回去了。”
我旋身向后,刚要迈出的脚步却猛然顿住。抬头与那倚栏而靠的女子正眼相对。只见她媚眼如丝,更深处却是一份漠世的傲慢。那种神情,让人看了平白的不舒服。难怪樱火会那么讨厌她!
朝柳云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再怎么讨厌,她也还是用得到的人!
我走出没几步,就发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慌忙站住脚,侧头向后瞥了一眼,“怎的,难不成嫌干活累,想要留在这儿?”
言罢,未理会身后,自顾走出忘忧阁。怎样的选择,只能由她自己决定,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表里如一。
坐上轿子后,我靠在后面闭目小憩。一想到回去还要看账本,就觉得脑袋都大了。真希望威廉和婴耀快些回来,自己也就不至于这般劳累了。
不多时,晃动的轿子停住,继而缓缓落地。见轿帘被掀起,我起身准备下轿。谁曾料,突然冲上来一人,着实将我吓到了。待到定睛一看,才瞧清是方才那女子。
“我、我扶您。”
“我不喜欢让别人扶。”避开她伸出来的手,我朝府门大步走去,随口对赶至门旁的丫鬟说道,“带她去梳洗一下。还有,把账本送到书房去。”
一个时辰后。
我坐在书房,埋头于那账本之间,苦苦奋战。冷不防听到叩门声,我抬起头,睬了来人一眼。那女子已换上套干净的衣衫,双手不停地绞着衣袖,小小的脑袋似是要埋进胸口。
“进来吧。”放下手中的账册,身子靠在后面的椅背上。我抬起一手,轻揉着自己疼痛的太阳穴,“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