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爷爷听说了这件事情后，并未多言。繁锦自是不敢向他来要人，但天元帝若是要闯进他这里来，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谁也拿不准天元帝到底有多少气力。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爷爷这里依然是风平浪静的安然。我也愈发放松起警惕来。只是，我变得越来越容易感到不安宁。我能信任的人，如今已经不多了。两百年，如若在凡间，已是一个人的两辈子还要多了。能发生的事情太多，能改变的也太多。事到如今，我已无法再去分辨孰亲孰敌，毕竟，能有多少人会效忠一个已死的仙人。又有多少人，在这两百年间早已倒戈。

　　就连自己的血脉，也不一定是向着自己的吧。

　　也许是太过悠哉，我这些时日，竟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是否值得。没有亲人，没有爱人，几乎没有人需要我，我成了一个废物，甚至是成为了众矢之的，不知有多少人希望我尽快死去。

　　我不禁茫然起，蛰熙，你究竟，为何而活？

　　而玖然，就是我最不愿去想象的伤。如果可以，他举起刀尖对向我的那一天，我永远也不希望看到。

　　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我早已分不清昼夜，有的时候很晚了还会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有的时候，就算是日光高照的白昼，也不愿睁开双眼面对这现实的一切。

　　只是，我愈发频繁地做起了梦。梦里，我总是在吃桃子，然后感觉全身灼热难忍，却总也逃不脱那种梦魇。直到我看到他伸出一双手，轻轻地为我注入修为，才感觉到丝丝凉凉好受了些许。

　　不对，那个人，已经再也不可能回来了。那为何，还要出现在我的梦中呢？这样温柔，背后却总是会再无情地狠狠捅你一捅。每一次都是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让我直接面对无可畏惧的黑暗，那样我也会更加坦然着接受。

　　我抓住他的手，很想一问究竟。问一些傻话：为什么。可是，还能为什么？连我自己都明白的道理，为何还希望去问一问缘由？我是怎么了，能看得清这前前后后，竟然还是在执迷不悟。

　　“灵儿。”好像有人在轻拍我的面颊。

　　“灵儿，醒醒……”

　　我妄图睁开那沉重的双眼，却发现眼内溢满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让我对焦不上。模模糊糊间，看到了一个青袍子，怎么可能，又不是在梦中……

　　我一个激灵，忙坐了起来，背脊的冷汗只在一瞬间就湿了内衣，“你怎么进来的。”

　　他嘴角还是那样淡然的笑，神色却有些疲惫，“费了我好大的劲儿……这里怎么突然这么难进来了。走的时候还没有这样困难……”

　　我依旧深沉着看他，大气也不敢喘。

　　他苦笑了一声，将手抬起来，想要摸摸我的发，我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只在他指尖触碰到我的时候，禁不住僵了一僵。他也愣了下，便把手放下了。“你的肉身，就放在门前了。”

　　我抬眼向窗外望去，由于那身体太过巨大，狭小的窗户也只能透入几块鳞片。银色的，在月光的反射下，情不自禁闪闪发亮的一条庞大的龙。我几乎控制不了双腿，就要往那门口走去，可是理智却让我刹住了闸。

　　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具肉身，已经被他，或者说他们，动了手脚。

　　沉渊见我迟迟不动，有些好笑，“怎么还愣在这里？”

　　我不知该如何回话，终于还是向心底的希翼妥协，“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没有看我，只是垂下双眼，脚尖动了动，半响才道，“没什么，路上遇到了些事情。”大有闭口不谈此事的意味。

　　“灵儿，我有些乏了，我先把你现下的身子跟你的魂魄解了，然后你自己回去肉身去，我看着你做完这些，就去歇息了。”

　　我冷哼了一声，全身只剩下寒意，“谁知道你们在我的肉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沉渊神色呆滞，只是微挑了挑眉，叹了口气，“你这小脑瓜里面都在想些什么。”伸手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弹，继而又是那般无奈的笑容。

　　我依然是冷然地望着他。他收起了笑容，怔怔看了我两眼，“你竟然这样不相信我。”

　　我低下眼，不愿让他再看到我的目光，“我现下，谁也无法相信。毕竟，两百多年过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沉渊最终还是摸了摸我的头，“我不知如何能让你相信我，但你现在又能如何呢，就算这肉身被我动了手脚，你不肯回去，你现下这样半仙的样子又能如何？连一个小娃娃估摸都比你厉害。一个是可能动了手脚的身体，一个是没用的半仙的身体，哪个稍微值得赌一赌，灵儿莫非分辨不出来么。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你自个的肉体动了手脚罢了，不也比半仙的身体要好些。更何况，我真的没有动过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