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这会儿似乎又起了雾，但也算是稀薄的。我顺着琴音走上了一条中式的长廊，由于雾的阻碍，我对前方看得不真切。但我心底隐隐有一种直觉：我已经安全了。

　　随着琴音越来越近，我也放慢了脚步。好奇地朝前走去。

　　琴音在此时戛然而止。

　　“夜晚姑娘家还是不要出来的好，这里是边界，好恶之观本就淡薄，多是些野生野长的灵物罢了。遇上不懂事情的，还要姑娘见怪不怪了。”

　　我行了个礼，“见过栀枬殿下。”

　　“可懂音律？”他头也不抬，漫不经心地在古琴上挑起几个单音。

　　“回殿下，略懂。”我顿了顿，还是老实地说道，“但舞蹈跳得要好些。”

　　“哦？”他似乎起了兴致，停下来抬头打量了我，“自古只道花仙和羽族通晓舞艺，原来龙神也会这个。”

　　我明白他的意思，龙神因为体积和力量的原因，对武比舞要擅长。但在凡间的时候，前三世我因为身份的原因，学了许多琴棋书画的东西，对琵琶、古琴和古筝都较为明白。又由于曾身为舞姬，且做过交际花，更为了保持体形还上过爵士舞班，相对比较生疏了的音律，能记得的舞蹈还是要多一些的。

　　“我还未见过龙神跳舞，今天不知道可否开一下眼界？”

　　我略一思付，便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这身体能不能经得住折腾。古典舞、交际舞、爵士舞一一在脑中掠过，很快心里便有了主意。

　　我心中自己打着拍子，跳了李孝利的《anyculb》，却在几个拍子之后，听到完全跟着拍子符合的琴音响起。

　　我从不知道古琴有这等效果，连爵士舞都能配得上。

　　我兴致一起来，大气不喘地接连跳了三个舞蹈，变了好几个节拍，栀枬倒也跟得从容，没有出过一个岔子。

　　“这是什么曲子？”

　　“这是什么舞蹈？”

　　我俩对视一笑，我弯着腰擦了擦汗，他道，“过来这边坐一下吧。”

　　我不忘礼仪，行了个礼，便坐到栀枬旁边去了。

　　“要吗？”栀枬喝了口桃花酒，将它递过来给我。

　　我虽然不喜好喝酒，但此时有些口渴，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这是爵士舞，现在凡间很是流行的。”

　　我将酒瓶子给回他，他怔了怔，道，“许久没有下去过了，没想到出现了这么个有趣的玩意儿。”

　　我点点头，“不止这个，下面变化大得很呢。”喝了酒后，胆子也大了点，跟他说话便没有那么生疏了，“对了，刚刚那个曲子是……？”

　　“随手弹的，名字还没有想好。这么说来，叫什么好呢？”他腼腆地笑了笑，随即又瞧了瞧我。

　　“叫《古琴之现代篇》吧！”我随口说道。

　　未料，他温和地点点头，“好。”

　　“咦？我开玩笑的啦，让我再想想！这么普通的名字配不上这只曲子的。”

　　他还是温和地笑了笑，“好的。”

　　也许是坐的近了，被他见到我的面容，吓了一跳，“怎地狼狈成这个样子。”

　　我抚了抚脸上的小伤口，不在乎地傻笑一番。

　　他叹了口气，手伸过来，在我面前隔着空气念法。

　　我这才有机会好好地打量了他。细长的眼睛瓜子脸，肌肤白里透粉，鼻子不高却很柔和，银色的发丝流畅地垂及腰部。整个人便是透着一股阴柔之美，反而不像个男子。

　　他也不在意我这样注视他，也许是习以为常了。“对了，刚刚听你说略懂音律，要不要弹一曲？”

　　我吐吐舌，心里也好奇自个儿现在到底生疏了多少，正好有这个机会弹，便端端正正地坐好，“献丑了。”

　　他让出了位置给我，自己则斜靠在朱红柱子边。

　　我脑子一转，选了个我当年最爱的《广陵散》，慷慨激昂不失浩然之气，与我的性子也比较符合。栀枬顺手拈来一支琵琶，伴着我的节奏配合起来。

　　他这里仙雾缭绕，和他的人一般呈现出温和的气息，偶有小风吹来，也是暖暖热热的，很是舒服。最适合弹琴饮酒。

　　《广陵散》我一共弹了有三遍才停，第一次的时候弹错了些地方，心里不甘心就又弹了一遍。第二次的时候虽然没有错的地方，却还是显得生疏，只有第三遍的时候才比较满意，恢复了些往日的水准。

　　栀枬的音律很是了得，每次在我弹的不好的时候，他总能随着我的错误即兴弥补一段，整体听着便没有那么不舒服了。我这半桶水的作品，在栀枬的帮助下，竟然也有了点味道。

　　他爱惜地抚了抚琴，漫不经心地问道，“听闻，沉渊殿下与你关系甚好。”

　　我点了点头。

　　“沉渊殿下喜欢你。”

　　我点了点头。

　　“那你喜欢他吗？”他这才看向了我。

　　我脑袋一歪，略一思付，点了点头。

　　（4）

　　“日上三竿了还睡，小懒猫！”我感到一阵窒息，挣扎着睁开眼睛，却看见沉渊捏着我的鼻子，对我笑容满面。

　　“啊！”脑子里一算，竟然已经到了响午。

　　我一直来便酒量不好，昨儿个又与栀枬喝了个半醉，连什么时候不省人事的都不记得了。

　　“怎么外面阴天？”我微一打量周围，陌生的房间，“这是哪儿？”

　　“还是在缮城里面。这里就这样，周围没有什么星体，只是依靠着黑洞折射过来的光线。恬荆眼睛不好，受不了强光，所以每次都选择这样一个地方。白天的时候还好，到了晚上要歇息的时候，缮城的结界就会慢慢地把光线隔绝开了。”

　　我略一打量周遭，清一色的水晶殿房。“这是斐炎殿下的寝宫？”

　　沉渊一副怎么可能的样子，道，“我可不乐意让你睡在一个男士的房间里。这是恬荆的地方，昨晚你喝个烂醉，我怎么扯你也扯不走，没有法子只好拜托恬荆让你住一晚上了。”

　　他笑着看我，“怎么喝成那个样子。”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想道还不是栀枬一副伤心郁闷的模样，又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事情那样难过，让他一个人喝闷酒也不够仗义，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嘛。

　　他拉起我的手，“别发呆了，走，跟恬荆道声谢，我们这就回去了。”

　　一提到要回去，我两眼放精光，这里的人我不熟悉，沉渊又不能陪着我，闷得我气都喘不上来。我连滚带爬地下了床，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出了门我才发现，原来这个地方什么都是用蓝色水晶制成的，水晶隐隐泛着蓝光，像是安了灯一般透亮。“这是什么水晶呀？”

　　我终于发现自己就像个进了城的农民，见到什么都觉着稀奇古怪。

　　“你不记得了？”沉渊苦笑道，“这是荧光晶，你们四海才有的。恬荆眼睛不大好，有时候要靠这些微光辨认方位，这种光不刺眼，很是适合她。”

　　我点了点头，沉渊带我进了一片林子，那林子打理的好，又自然又干净。越往里走，树丛似乎越茂盛，枝叶已经连在了一起，形成一个天然的顶账。再走走，便发现逐渐多了许多倒挂的如冰般的水晶帘子，晶莹剔透，泛着好看的光。

　　我拨开那重重的水晶帘子，听水晶间相互触碰，发出脆耳的声音。抬眼却看到一副如画般美轮美奂的场景。

　　恬荆坐在蓝水晶的喷水池边逗弄着蝴蝶，那些蝴蝶或是亲吻她的手背，或是停留在她的肩膀上。而她，就那样一副优雅的姿态，身着一身犹如晚宴礼服般的长长而简单的银色纱裙，随意地坐在那里。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裙子上星星点点缀的是透明的钻石，在荧光晶的照射下，发出漂亮的光芒。

　　沉渊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并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的神色，只带着我走到恬荆身边，温和有礼地说道，“昨儿个麻烦你了，我带这丫头过来跟你道声谢。”

　　恬荆回头瞧了瞧我们，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睛不太好，视线有些对焦不上。她温柔道，“举手之劳罢了，殿下勿要这样客气。”

　　我向她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昨天让殿下见笑话了，若不是殿下肯收留下仙，真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殿下的恩德下仙谢过。”

　　恬荆甜甜地笑了起来，原本青涩的面容上多了两个酒窝，显得煞是天真可爱，她轻轻捶了下沉渊，好笑地说道，“瞧这小姑娘，这样客气。”

　　沉渊也跟着她一起笑，默不吭声。只有我拉拢着个脑袋，十分不好意思。

　　沉渊紧了紧我的手，“现下我们就先回去九天了，那边的折子还没有看呢。再不回去又要耽搁了。”

　　恬荆微微颔首，笑道，“跟我就不必这样见外了，我还不晓得你么。那下次要记得多过来坐坐，大伙总是惦念着你呢。”

　　“会的。”沉渊还是笑容满面。

　　我跟着沉渊一路向外走，他看上去心情大好。嘴角都是勾着的不曾放下。

　　走得累了，我忍不住拉了拉沉渊，“坐一下吧。”

　　沉渊划了个干净的地儿，我依着他坐了下来。

　　想了想，还是说了，“沉渊，你喜欢恬荆吗？”

　　沉渊一愣，笑道，“是一个老朋友，你要想想，我们认识这么些年了。”

　　我点点头，半响，还是忍不住，“那，你以后会喜欢恬荆吗？”

　　沉渊好笑地摸摸我的头，“傻瓜，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