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沉渊喂我一口一口喝了药。他对我越是好，我便心里越不安宁。短短的半个时辰，便已经坐立不安。

　　沉渊似乎也看出了我的不自在，好脾气地问，“怎么了？很不舒服吗？”

　　我摇摇头，想了想，还是希望事情能有一点转机。我抓住沉渊的手臂，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晰地问他，“你能不能告诉我，当日你取回我龙体的时候，怎么去了那样久？”

　　他一怔，“你不信任我？”

　　我又摇了头，“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沉渊沉思了阵子，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之前是怕你担忧才不说的，但如果造成了你的不安，那么我还是告诉你吧。事实上，当天我确实很快就取到了你的肉身。可拿到手上我才发现有问题，这身体被封印了，我知道那封印的诅咒，是一个非常古老而邪恶的咒语，就算是我，若是强行解开也是可能会造成其冲破的。就好比是一个冰冻着的东西，你若是使用暴力敲开它，那多半里面的东西也会一起碎掉。”

　　“所以没有办法，我不能带一个没有用的身体回来给你。我只好跑去三清看有没有法子。后来他们推荐了一位给我，说如果是他说不定能知道该怎样做。”

　　“那位便是创始元灵。你应当听闻过吧？”

　　我一惊！“可这位不是早就不问事情了么？”

　　沉渊叹了口气，“是。所以才极为麻烦。我许久不见我父神，然，想着他也许能够知道这位的事情，还是过去找他了。”

　　“可这古咒乃是一邪术，为正道所不齿。邪术一般都凶残异常，弄不好就功亏一篑。所以尽管是那一位，都为了安全起见，选择了比较保守的解法。只能解了一小半。”他捏了捏我的手，冲我温和道，“你也不必太担忧了，我会想法子的。”

　　我心里觉着隐隐有些希望，但愿身子的毛病都是因为那诅咒而来的。虽然我很想为此找到一个借口可以证明说不定我还是蛰熙，可心里隐隐地却觉着还是不安宁，害怕知道真相又希望知道真相，害怕真相让我再无退路再无希翼，又希望真相能真的还我一个清白和无忧的后半生。我想，也许我迟早会被这样的矛盾折磨死。

　　忍了忍，最终还是问道，“这是一个什么样子的诅咒呢？”

　　“这是一个恶毒的诅咒。说它恶毒是因为，施咒者必然要拥有与被施咒者一致的血缘。因为施咒过程中会不断地涉及到同宗的血液，最终又需要有和被施咒者有亲属关系的指纹的加印。这几乎只有同血缘的亲人才能做到，因此此咒被叫做‘血染亲’，而亲人之间的背叛往往是比较伤害性的，太过惨绝人寰，此咒也因此为自古来的禁咒。若是中了这个咒，除非是当初留下指纹加印和其血液的人主动为你解开，否则都是异常凶险的。”沉渊表情似乎却还算乐观，“而这个施咒的人是有迹可循的。自古邪术都有副作用，这个诅咒的副作用则是反噬。仪式结束后，便会在那人的身上留下印记，并且随着时间越长越大。现今已经过了两百余年，若是谁身上有这个印记，那我们便完全可以断定了。”

　　坦言说，听到这里，我并不是不震惊的。我究竟与谁结了这样的梁子，连浓于水的血缘也无法消除他的怨恨。然，自古皇位之争都是手足相残的，如果是为了这个，那么就很好理解了。

　　“灵儿可是有了想法？”

　　“嗯，也许是我十二哥，慎缓王爷。”我垂下眼睛，心中也不是一定确信的。但是，如果不是他的话，那么我身为一个帝灵，也未免太过失败。

　　竟然这样多的人恨不得我去死。

　　包括我的亲人。

　　“这样，我找到机会去查一查他吧。”他看上去似乎松了口气。而我，却完全无法如他想象般乐观。我十二哥虽然觊觎四海宫的皇位，但在我在世的时候，其实也并未有过什么实质的反抗。我想他一定至少是不愿意我落得那么悲惨的下场的，毕竟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亦是偏护着我过的。

　　而且，就算封印解除了，我还是与这身子不配合呢？

　　所幸，我的身子一天一天好了起来。玖然来见过我很多次，带给我了很多凡间的小玩意儿，都是他特意下去买来的，为了讨我欢心。

　　自那日以后，他便再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了。也许真的是梦游了或者根本是我自己做恶梦了也说不定。

　　日子表面平静无奇。然而，我心中却总有一个无法释怀的迷惑。这几****总是在想，若是我真的只是金寜，那么要如何？

　　而失去沉渊，或者说，失去那么些只属于蛰熙的亲密，真的是我愿意面对的么？

　　我的自信不知道多少年以前便已经丢失。剩下的却只有患得患失。其实我已经失无可失，无论我是谁，如果我连沉渊都弄丢了，那么这个“我”其实不过也只是一副空架子了。

　　如果迟早有一天要让我失去，那么，还不如一开始不要让我得到的好。

　　沉渊，你在我的心中占的位置太重了，重得已经不是我能够给得起的。我不能毫无退路也不能飞蛾扑火，现在的我，已经无法再死去一次重新来过。所有最坏的结果我都必须要预料到然后有准备地去迎接它，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它也许会发生却万劫不复。

　　这很卑鄙，也很懦弱，我无法否认。可是每一个人都有保护自己的义务，虽然，保护了自己又能如何呢？我还是总是会扪心自问，你究竟为何而活。如果所有人都抛弃你了，如果未来没有希望只剩灰暗，那么，尽管这样毫无意义地生存于世，你还是要坚持下去吗？

　　是的，尽管只剩下我一个，我也不能放弃我自己。因为如果连我都放弃了，那么将再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我曾经来过。

　　这个世界上，能够保护这颗脆弱的心的人，除了我自己，再也不会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