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圆滚滚的头颅,在一个山庄的喷泉边上滚动。
头颅拖着一条黑红的舌头,一边滚,一边嘎嘎低笑,口里喃喃念着一个名字:
“董诗诗……董诗诗……董诗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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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大厅。
董诗诗打了个呵欠,一点口水溅出来,落到了面前那杯红酒里。
“……诗诗!”责任编辑路易咬牙切齿地说,“你能不能注意点形象?这个宴会上多少人啊?”
“多少人都和我无关。我只拿了新人奖,而且还是第二名。”董诗诗拿起红酒晃晃,“呐呐呐,第一名才是最受欢迎的。”
路易恨铁不成钢地把杯中残酒灌下。
“辛苦你啦路姐。我明年一定再接再厉,给你拿个……啊啊啊……最佳插画奖,嗯嗯。”董诗诗又打了个呵欠,擦擦眼角被挤出来的泪水。
董诗诗看着路易那张脸,觉得很好笑。自己在漫画界打滚了五年,终于拿了一个最佳新人奖,还是排在第二。这个圈子看着光鲜亮丽,但背后的辛苦却不是谁都能懂的。路易从她入行开始就带着她,自然知道有多么辛苦,不过她不想对路易做什么承诺。这个圈子老人多,新人更多,被挤下去那是分分钟的事情。她也想找好自己的后路,比如嫁个人,比如买个房,把自己安顿好了,再做其他打算。
“好啦,采访得差不多,我也喝得差不多了。”董诗诗挥挥手,昨天夜里和基友们在游戏上大战了三百回合,她整一个通宵没睡,现在困得站不起来了,“反正没我的事儿,我先走了。”
说完,不理会路易满脸的黑线,拿起宴会小包踉踉跄跄就走出了门。
在门外被冷风一吹,她倒有点清醒了。这里是一个山庄,在城里最高的那座山上,可以俯瞰整个城市。此时灯火通明,点点星光也在头顶闪耀着。董诗诗忽然觉得十分空虚,好像世界就剩下她一人,此外什么都没有一样。
毕业之后,追随着自己的梦想,义无反顾地投进了这个世界里。但是现实十分残酷:国内动漫界的低迷、原创作品受到的限制、独特风格不被看好,总之一切都和她之前所想的太不一样。
董诗诗抓抓头,为了这个宴会特意去做的头发被挠乱了,她的心思也乱了起来。
一个侍应走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助。董诗诗摇摇头。被冷风这么一吹,已经清醒很多了。她摆摆手,向山庄外走去。山庄很大,来这里的不少人都开着小车,但她没有。她只有走出山庄外,才能拦到出租车。
路上很静,董诗诗走着走着,发觉不太对劲。
身后有一个淡淡的影子,投在她脚下。
董诗诗自然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回头想看看。
一个硕大的脑袋悬在半空盯着她。
头颅的红舌头在董诗诗的脸上一舔,粘稠绵密的,董诗诗全身激灵了一下。
“喝太多了……”她擦擦脸,转个身继续走。
但脚下一个踉跄,她只看到在明亮灯光下,自己脚下不知何时有了一个坑,她一时没稳住身子,直直往那坑里载了进去。
这一摔,把董诗诗摔了个昏头转向,腹中翻滚,实在忍不住,一张口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只是吐出来的东西全部又倒灌到了自己口里,苦涩咸酸,董诗诗哇地一下坐起来,趴着旁边的木板继续往外狂吐。
不知吐了多久,她抹了抹嘴巴,才看到一个男子一脸惊恐地坐在地上,靠着墙看她。
“……嗨。”董诗诗对他挥挥手,软软地笑笑。
那男子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衫,束着一根黑色腰带,头上还带着一个白色小帽,看上去很好笑。
“你……你长得不错……干、干嘛扮、扮成这样?”董诗诗一笑,口中淌下一些呕吐物,“好土……又、又不是、不是化妆舞会……呃!”
董诗诗打了个充满酒气的嗝,头搭在木板上,看着那个男人。
“……娘子?”男子终于开口了。
“我、我是你爹!还娘、娘呢,哈哈哈哈……”董诗诗把个脑袋搭在木板上摇来晃去,傻笑着。
男子已经激动得站起了,几步冲过来就拉着董诗诗的手:“娘子!你真的活过来了!”
董诗诗在他手上将就着擦嘴巴:“活呀、我活着呀……”
“娘子!还认得我么?我是你相公啊!”男子拍拍董诗诗的脸。
董诗诗又打了个酒嗝:“相公?你是我相公?……不、不行……你太瘦了……力气是、是大大的不够……嘿嘿嘿嘿……”
傻笑了两声,董诗诗挣脱开男子的手,又躺下了。
这地方不赖,虽然窄是窄了点,像个小抽屉,但躺着也还舒服。
现在的出租车服务真不错。董诗诗乐呵呵想着,动了动肩膀,换了个舒服的姿态。
在她睡着之前,她好像看到在自己头顶上有一个蜘蛛一样的人,好多只脚和好多只手,趴在房梁上看着她。
哇简直就是房车啊,不得了,这出租车起步价得多贵。
想完这个问题,董诗诗果断睡了过去。
这一睡,睡得天昏地暗,万里无云,飘飘欲仙……
董诗诗醒了之后,脑子里回旋着这些搭不着边的成语,顿时觉得自己很有些文化底蕴了。
不过……不过我是在哪里?
董诗诗不是傻子。她获得最佳新人奖的那个作品就是恐怖漫画,棺材她都不知画了多少次了。
于是她蹦了出来,大叫着落到地上,撞上了一个人。
“娘子!你醒啦?”那人欢欢喜喜地说。
董诗诗又是一个激灵:这个又是谁?!
站在他身后的男子瘦瘦高高,此时笑得灿烂,一双眼睛亮闪闪,胡乱束起的黑发漏了两根搭在额前,不算难看。
“你谁啊?”问完了这个问题,董诗诗才发现不对劲:头很重,身上衣服很紧。
这不是她的风格。
何况,何况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屋子是房子么!三面土坯墙和一面砖墙,房顶上盖着稻草,大白天的阳光东漏一块西漏一块。
董诗诗顿觉不对,太不对了。她没理会那男人娘子前娘子后的说话,直接吼了一句:“别出声!”
男子眨眨眼,不敢说话了。
董诗诗低头看自己身上衣服,喵了个咪的,这这这这是殓衣啊!虽然光鲜了亮丽了,但穿在身上那叫一个别扭。她又摸摸自己头上,发髻高耸,油光水滑的,还有那一根根拔下来的发簪。
等等……这是发簪么!
董诗诗气笑了。
几根削得光滑的小树枝外,缠着几层纸,不知是什么人在那纸上涂了些金的银的颜色,还有红红绿绿,大约是宝石?
这么一想,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殓衣里面是布料,那华丽丽的外衣却是华丽丽的一张纸,和无数的花纹绣图。
“娘、娘子……”男人在她身后怯怯出声了,“对不住对不住……这口薄棺材就花完我所有钱了,这、这殓衣、实在是……”
“别出声!”董诗诗回头吼了一句,闭眼仔细想着。
毫无疑问,老娘特么的,穿越了。
念及此,董诗诗心中真是剧痛:那最佳新人奖可有五千块钱的奖金呢,正想着第二日叫上一帮子基友闺蜜吃一顿的,这下可好,钱都拿不着了。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怎么会睡在棺材里。
难道这个身体的主人已经死了?
“喂!”董诗诗能问的人只有一个,“……我已经死了?”
男子一瞬间似乎听不懂,后来却宽慰地笑笑:“娘子说什么呢,你现在不是活过来了么?”
看来真是死了一次。
董诗诗眼睛一转,身子一歪就靠在了男人身上:“哎也相公啊,人家死而复生,好多事情都记不住了,你跟人家说说呗。”
男子却似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推开董诗诗的身子:“娘子娘子,请自重、请自重。”
董诗诗真是一脸黑线。你都叫我娘子,那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不早就做过了,还自重?
“都老夫老妻了,你说这个多见外。”董诗诗玩心大起,继续在他身上蹭。
男子脸刷的一下红成了番茄,一边把董诗诗推开一边说着:“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呀,怎么、怎么……诗诗,站好站好,这样不行……”
董诗诗真的站好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诗诗。”男子松了一口气。
“我叫什么名字!”董诗诗揪着他袖口问道。不知为何有一种诡异的不安感觉。
“你叫董诗诗呀。”男子疑惑地看着她,“娘子你哪儿不舒服吗?怎么脸色那么差?”
“没事没事,别摸!”董诗诗挥手打开男子要放上她额头的手,大口吸气,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怎么这个死了的女人,也叫董诗诗?
“对了,那你叫什么名字?”董诗诗猛然想起不久前刚甩了自己的男人路明威,忙问。
“我?穆醒天呀。”男子说道。